
在湖南与广西交界之处有个小镇,这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小镇的东边是崇山峻岭人称柴均山,山下是一片片连绵不断的农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从这里流过。小溪的两岸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村子,村子里的人每天一开门就可以看到雄伟的柴均山和弯弯的小溪,这里人丁兴旺,冬去春来,每年每月每日演绎着老百姓们的各种常见又不常见的故事。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勤劳善良,他们的生活简单重复没什么可以让人记忆深刻的故事,有故事的是那些异端,少数好逸恶劳吃喝嫖赌的以及个别打架斗殴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做的人,再就是天生有残障的人最惹人们的眼,只是自从高中后就在家住得时候越来越少,很多故事都是从人们口中听来的。
这些发生在村子的故事看似很近,实与我的生活有没有实际的关联,用当下的话来说我就是一个“吃瓜群众” ,可能村子里的人大都也是吃瓜群众吧,除了当做谈资外恐怕没几个人真的会去关心当事人,时间一久就会淡忘了。可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星星和汤伯。
第一次见到星星时, 他应该已经有十三四岁了,个子比较高大概有一米七四左右,鼻梁很挺五官分明,就是神情又傻又疯,说话含糊不清,口水时不时沿着下巴往下流。火辣辣的阳光下,他穿着短衣短裤,一大群小朋友追着他跑,他跑一会儿回头傻笑一下, 那群孩子大的有十来岁的,小的只有三四岁,一边追一边喊他傻子,拿东西去逗他。
那时DD只有两岁,看见很多人追得热闹,也跟着在后面追,追着追着大家就散了,找别的乐子去了。回家一问,妈告诉我那是汤伯家的孙子, 汤伯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儿子结婚后头胎是个女儿,汤伯很喜欢,但随后的几年儿媳妇的肚子没动静,汤伯就急了,后面媳妇终于怀孕了并且顺利地给他添了一个带把的孙,孙子出生的那天平常不怎么喝酒的汤伯竟然开心地喝醉了,汤伯给孩子取名叫星星,希望他像星星一样明亮。
可惜天公不作美,孙子是有了,但很快家人就发现了孩子与众不同,吃奶各方面的反应都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还经常生病感冒,三四岁才会走路,五六岁还在流口水,不怎么会说话,智商就像一两岁的孩子。
但汤伯还是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有了孙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管正不正常是男孩就行。儿子媳妇带着孩子去医院跑了几回,医生说孩子的问题是先天性的,治好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这意味一家人要照顾星星一辈子了。本来就有些好吃懒做的两口子就开始推卸责任了,说一直就没打算生二胎,都是爷爷老封建想要孙子。
汤伯的老伴在星星出生前就因病过世了,所以照顾星星的责任基本上都落在了汤伯一人身上,天生有缺陷的星星没什么危险意识,汤伯必须时时刻刻跟着,也就不能出去靠体力挣钱了,便一边带孙子一边在田地上卖力。汤伯待人和善,勤劳朴实,他的好性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除了在传宗接代这个问题上有些固执外,汤伯的其它方面人们是挑不出刺的,认识汤伯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汤伯的好,我在读五年级的时候就深有体会。那天早晨我去上学,出门时还看见了太阳,可是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我不想再折回家拿伞就准备快点跑去学校,没跑两步头上的雨水突然美丽,一看是汤伯,他温和的说:“丫头,你怎么没带伞,衣服淋湿了可是要感冒的”“你拿我的伞,我淋湿了到家换身衣服就好了,你可不行还要上一天的课”。汤伯说完就把伞塞给我走了。那一刻感觉就像遇到救世主。
我五六岁时,爸爸经常跟汤伯一起结伴去城里找活干,于是那段时间两家来往比较多。在我还住在爷爷奶奶和爸爸他们建的土砖房时,汤伯家的房子在我眼中宽敞明亮,特别是他家的堂屋记忆中特别大,摆放了各种各样的缸还有一个谷仓,然后吃饭的桌椅,饭后休闲的躺椅等等物品都可以在堂屋里摆放得下。每次一到汤伯家他必定会打开家里放了生石灰的陶缸,拿出珍藏的各种糖果零食给我们姊弟吃。所以关于汤伯家,留在我脑海里的记忆温暖而美好。
起初知道汤伯家添了个傻孙子是回家时从村里人聊天中知道的,但真正见到星星时我已当了妈妈,DD已有两岁,ZZ也在孕育中。星星继承了家族的高大基因,长得很高大,我没见过他打人,但是人们说他会打人,我猜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先挑衅他的,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是一群小朋友追着他跑,边跑边丢小石子。
那次我在老家待的时间比较长,天天带着DD在村子里到处溜达,感觉星星除了智力不正常外,好像也不用太多的格外照顾,有时还能看到他很开心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虽然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但我却认为与普通的人想比,他未必就不快乐了就真的不幸了,当然前提是汤伯还在。
大概是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有一天村里的微信群里有人发了条信息问有没有人见过星星,说有两天不见了,但没有人回复。过年从妈妈口中得知,星星已经死了。
星星死在了隔壁村的菜地里,被人发现时已经腐烂,他父母把他的骨头包回来简单的埋葬了。星星死了,汤伯家的香火也就没了,可汤伯并不知道,因为汤伯在星星死前的十几天先走一步了。据说汤伯去世前已经病了几年了,但没怎么医治,他一个人单住着并负责照料星星,有一天晚上,儿子儿媳见他没回家就招呼村里的人帮忙找但没找着,第二天又找了一天,傍晚他从城里赶回来的弟弟弟媳打着手电在山边的一个水沟里发现了,弟弟说他大哥最喜欢在这田边的沟边走动,可能是光线差不小心掉进去了。
十几天后,星星也被发现死在了野外别人的菜地旁。如果汤伯还在的话肯定会非常的难过悲伤,但如果真有鬼神之说的话,汤伯应该早已跟他的星星团聚了。
水口山的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柴均山也依然雄伟俊朗,人们继续在这里繁衍生息,经历无穷无尽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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