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于一个地方的印象之所以深刻,除了景,最难忘的就是那里的人,还有我们在那里时,自己的样子。时隔多年,再次回到野三坡,一个印象中有山、有水、有鱼虾和欢乐的地方,可却不知,那里早已换了模样,甚至寻不到一点过去的踪迹。
妈妈和你、姥姥姥爷一行四人,李奶奶和金爷爷两个人,我们带着某种共同的期盼出发了。当你李奶奶和金爷爷出现在火车站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感觉扑面而来,李奶奶和你姥姥是老同事了,我从小叫她“李阿姨”,虽然中间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但是一见面,便格外亲切,她还是依旧如“我儿时”一般。
记得童年时每年放暑假,你姥姥都会把我带到单位,我东看看,西看看,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玩耍。“李阿姨”的性格很开朗,喜欢开玩笑,逗着玩。我记得有一次,你姥姥把我带到单位,她逗我这个小孩子玩,说:“来,给我揉揉腿肚子”;我举着双手,全身上下看了她半天,问:“李阿姨,您腿肚子在哪啊”。只见她哈哈大笑起来,对你姥姥说:“你闺女怎么这么逗啊,问我腿肚子在哪”。
再次见到“李阿姨”,我已经长大了,而且也有了你,可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她,和她在一起,我会有一种特别亲的感觉,我一直觉得这份亲切感是来自童年的相识,但是直到我们来到野三坡,一次不经意的场景,才让我明白,这个感觉来自何处。
绿皮火车开动了,当我独自看着窗外,周围听不到你们熟悉的声音,曾经有那么一小阵,我仿佛回到了童年,仿佛回到了和外婆无数次坐在绿皮火车上。窗外的场景在眼前飞过,直到你的呼喊,才把我拉回到这列开往野三坡的火车。
无论何时,只要是坐火车,妈妈的内心都会欢呼雀跃,比起坐飞机让我愉悦。我喜欢坐在火车上,慢悠悠的看风景,听它发出的声音;我喜欢睡在卧铺里,感觉火车的晃啊晃;我甚至怀念老式绿皮车厢里,深夜的硬座,汗味脚臭味混合的味道;坐火车,对我而言,已经早已超出了“交通工具”的意味,逐渐变成了妈妈的一种情结。
当列车员报了站,野三坡快到了!你的小脸兴奋的四处张望,妈妈也有些兴奋,多年的回忆即将“再次浮现”,我兴奋的问你姥姥:“您说能碰上当年咱们住的那家人吗?” “这么多年了,早忘了叫什么了,去哪找”你姥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明明知道肯定不会遇见,但是还想“能遇见”。
你李奶奶以前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野三坡,所以她早早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处。下了火车,我们托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进了农家院。院子很大,说实话,像极了妈妈10岁时住过的小院,去和院主确认,时间完全对不上,又再三和你姥姥确认,肯定不是,但是院子里的台阶,样子,似乎很熟悉,妈妈多希望它就是我当年曾住过的农家院啊!
本来妈妈迫不及待的想陪你去小河边玩水,可小院主人说,野三坡正在维修,小河水被截流了,那种失望的心情袭来,妈妈特别失落,满心欢喜一下被打翻。你看着小院的一切都很新鲜,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很快被院子里的一个玩具小车吸引了,仿佛哪里都不需要去,只痛痛快快的开小车就够了。我们既然来了,就算没有小河可以玩水抓鱼虾,也要在这里逛逛,看看它现在的样子。
下午四五点,烈日已经不再烤人,我们穿上漂亮的衣服,准备四处看看。如今的野三坡,已经寻不到细小的石子路了,被取代的是平整的石灰路,干净的石桥,现代化的路灯,柏油马路,环境即美好又干净,但是却少了很多韵味。就连当年记忆中土气的小驴拉车,现在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商业项目,当地人穿着整齐的工服,把驴车停靠在一边,等待着客人的光临。
可能由于正在维修,几乎没有什么游客,空旷的路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我们。一切都换了样子,已经再也寻不到10岁那年野三坡的影迹,我有点生闷气,问自己:这还是野三坡嘛?但却被自己逗笑了,这怎么不是野三坡呢,只不过,它不是我记忆中的野三坡而以。它仍然是它,就像我,再来看它时,已经不再是10岁的样子,那些美好的印记,已经永远停留在了10岁那年。
我们边玩边走,见到几个马夫牵着马,骑马成了我们的一项娱乐活动。你第一次骑马,有点害怕,妈妈把你搂的紧紧的,但你仍然在穿过一片泥溏后大哭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坐了,我们只能就此下马。马夫带我们走的都是小路,不知道骑马走了多远,更不清楚如果回到住处需要途步走多久。我们走了一会,金爷爷看你小,怕你走累了,对我说:“不行,要帮孩子找辆车,孩子这么小,走这么远,她肯定受不了,你们在这儿等着吧,我帮你找辆车去”。我看看四周,四处无人,去哪找车呢?我正想着,金爷爷已经走远了。
我们站在原地哄你玩,你已经从刚才骑马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正被地上的一堆毛毛草吸引。过了好久,远处一辆电动三轮向我们驶来,你金爷爷坐在上面,真神了,他真的找来了一辆车。“您在哪找的?”我惊奇的说。“要用嘴问,让人家也帮着找呗”金爷爷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一开口就找到了,但是我猜,找到这辆车,他一定费了不少工夫。那天的中午,太阳火热,他银白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额头上也满是汗珠。
夜晚,我们在露台上聚餐,点上几瓶啤酒,边喝边聊。微风吹来,喝上一口小麦冰镇啤酒,所有的疲惫都消散了。应该珍惜今天不是吗?今天的野三坡,再过几年,也会变成记忆,不是吗?当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距离上一次去野三坡,已经过去了四年,它真的已经变成了回忆。
你吃饱了,被露台上的台阶吸引,爬上爬下,反反复复,玩个不停,姥姥担心你受伤,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你。我和你李奶奶一边聊天,一边举杯相碰,就在她一手举着燃烧的香烟,一手举杯之时,我的心脏被重重的锤打了一下,那份熟悉和亲切的感觉,有了来处——她像极了我的外婆,也就是你的太姥姥。
那个夜晚,我看着你李奶奶,想起了和你太姥姥在海南的大轮船上碰杯喝酒,想起了她夏季在小院外乘凉,看车来车往,想起了她每天午睡侧卧的样子,想起了她戴着老花镜看武侠小说的样子,很多很多~~细细看去,你李奶奶的神态、轮廓与你太姥姥也有几份相似。
原来,那份久违的熟悉感里,除了有我和你李奶奶岁月的沉淀,也有寻得你太姥姥的样子,那时妈妈的内心,有喜悦,有忧伤,有感动,更有思念。我们在一个人身上,寻得另一个人的影子,而我们始终在追寻的,其实都是一份寂静的回忆,它沉睡在灵魂深处,却在不经意间被唤醒,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偶来的石子掀起波澜。
第二天我们决定早点回京,一大早找了一片“花海”,算是在野三坡最后的停留。这几天,金爷爷格外照顾你,她特别喜欢你,“花海”里捡起一朵小花,递到你手上,这个瞬间被你姥姥拍了下来,照片中你们一老一小,一个递花,一个接花,那个瞬间美好的如天际。只是没想到,那是你和金爷爷唯一的合影。
2018年1月噩耗传来,你金爷爷因癌症去世,他走的很突然,当时我们全家正在老家参加你大哥哥的婚礼,也没来的及回北京送他最后一程。你金爷爷一生乐于助人,替别人着想,可以看到别人的难处,每每都出手相助。妈妈曾经听过很多,金爷爷帮助他人的感人故事。如果那天,没有你金爷爷找来一辆电动三轮车,不知你要在烈日下受多少苦,我们一路要吃多少苦。妈妈希望你记住这位老人,他叫金毓林,爱新觉罗 · 毓林,疼爱你的金爷爷。
妈妈看见走的人越多,越明白“珍惜”意味着什么,这一次的“见面”,也许下一次就变成了“想见而不能见”。不过还好,我们还有回忆,曾经的一切都不曾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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