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你突然问:“妈妈,大姨姥爷怎么去世的?” 你问我时,你大姨姥爷已经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问我这件事,之前毫无征兆,让我心头一惊。我说:“他生病了,走的很突然,你对大姨姥爷有印象吗?” “有啊,他很瘦,我更小的时候特别害怕他,看见就害怕” 你歪着脑袋说。是的,你真的有印象,大姨姥爷特别特别瘦,我记得你小时候看见他就哭了,或者闹着要离他远一点。
妈妈小时候也有特别害怕的人,他是我的姑夫,你的姑姥爷,他皮肤很黑,年轻时不爱笑,说话声音很有威严,为人正直,看起来很像包公,铁面无私,我小时候看见他就害怕。记得每一年暑假去你姑姥姥家小住,或者看见他,我就特别紧张,就像小孩子看见“警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见面次数多了,了解他更多了,也就不害怕了。可你大姨姥爷,还没等到你了解他,就已经离开了我们。
得知你大姨姥爷突然生病那天,妈妈像平常一样准备送你去幼儿园,按照约定的时间,姥爷已经在楼下等了,你还有一点磨蹭,我催着你快点,正说着,你姥爷的电话打了进来,着急的说:“怎么还不下来,快点”。挂上电话,我们赶紧出门了。我一边走,一边想:觉得不对劲,你姥爷很少打电话催我们,就算提醒,一般也是用微信,怎么突然打电话了。
我正想着,电梯门开了,他焦急的神情站在外面,正准备上楼找我们。“怎么这么着急啊?”我疑惑的问他。”你大姨夫病危了,正抢救呢!快点,我把你们送到学校,我和你妈赶紧去医院,不知道几点回来,你晚上负责接孩子吧 “ 他焦急的边走边说,加快了脚步。我听到消息时,脑袋发懵,简直太突然了。
你大姨姥爷在我印象中很少说话,除非有人主动找他聊什么,几乎很难看到他和谁聊的热火朝天。也许是性格偏内向吧,一大家子人聚会,我每次都看见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不言不语,他就像一个生活的观察者,看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却从不介入其中。
曾经听你大姨姥姥说,他在洛阳时,也曾”病危“过,都住进了ICU,可他顽强的生命力帮他闯过了生死大关,后来身体越来越好,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一次他也能挺过来。可天不随人愿,就在平安夜这一天,我们听到了噩耗,他走了。平安夜,不平安。
幼儿园里充满了圣诞节的欢乐,电视里、商场里充满了圣诞的气氛,可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你大姨姥爷在我心里,就像一位不常联系的”老朋友“离开了。记得很多年前,我正好出差到洛阳,要在那里驻扎一个多月,别的同事都是住宾馆,而我,有一个家,有你大姨姥爷的家。
你大姨姥爷年轻时插队,几经辗转最后留在了洛阳,直到他退休才重新回到北京生活。你大姨姥姥带着两个孩子牵回北京后,他为了家庭,为了工作,常年一个人生活在洛阳。我出差的一个多月,是我和他难得的一段相处经历。
我白天工作,下班后回去,他早已把晚饭做好。有时,我俩一人一瓶啤酒,一边看电视一边慢慢喝,偶尔聊上几句,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美好,是一种无需多言,却什么都有的美好;如果我晚上和同事有聚会,他正好出去打麻将,我们各取其乐。
那段时间,我虽然和长辈生活在一起,却从未感觉到来自长辈的唠叨、啰嗦,更多的是自主和自在,特别惬意,无拘无束,加深了彼此的理解。曾经,我在心里也为你大姨姥爷鸣不平,一家人都在北京,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洛阳的家里出来进去就他一个人,这么多年,说个话的人都没有,只是偶尔打打麻将,总觉得他挺苦的,心里更苦。
可当我漫步在小城市的夜里,没有大城市夜晚的喧嚣,却突然理解了他的自得其乐,他那份安静的享受,简单随意。没有张家长,李家短,没有琐碎的家事,不用有什么人情世故,每天上上班,打打麻将,喝喝小酒,真是一份难得的清静。我曾问他:“一个人在这儿有意思吗?” 他笑笑说:“喝酒,打麻将都没人管,你大姨在这儿,肯定要说我”。我俩碰杯,哈哈大笑。
夜晚,吃过晚饭,我有时会一个人漫步在洛阳的街道上,车少人稀,周围很安静,路灯明亮而温暖,每一步都慢悠悠的享受,偶尔还会在街上遇到一两个认识的邻居,享受的时光再长也不觉得久,所以常常直到很晚才回去。
夏日的夜晚,总让人贪恋,有一次,我走了不知多远,累了,买了一瓶洛阳当地的啤酒,席地坐在了马路伢子上。灯光明亮的照下来,路上的车很少,只是偶尔过一辆。我突然喜欢上了小城市,喜欢上了小城市里的宁静,喜欢上了慢悠悠的生活。那时,我还没有结婚,我曾想:若能与心爱之人,住一小城,守此一生,足矣美哉。这一句,是真心话。
我在洛阳那段日子,你大姨姥爷肯定没有他一个人自在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对我的照顾仍然历历在目。2018年的平安夜,他是变成圣诞老人,给孩子们送礼物去了吗?悲痛又必需接受的事实,他走了,走的很快,也很急。
现在,我们的家庭聚会依旧,可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哪怕是他坐在角落里不说话的身影,都再也看不到了。当聚餐时,只要看见你大姨姥姥思念的热泪,我心里也是酸了又酸。我和他,只相处了一个多月,尚有理解和思念,而她和他,有婚姻,有孩子,有彼此的理解,有夫妻的恩爱。一个相伴了几十年的人,经历了风风雨雨,突然就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这份伤痛,只能用时间的弥合来消解,所有劝慰的话语,在她的思念面前都变的苍白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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