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的 记 忆
不觉间,时间径直就走到了旧历新年。每个中国人的情感也总会在这个节点上热情地燃烧,年味伴着冬去春来的气息弥漫在大街小巷中。其实,过年应该是以一种欢欣、崭新的姿态来迎接和庆贺。可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是很浮躁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究其原因,我想大概是现在的我,对年的期盼早已没有了热情,仿佛一切都成了格式。
而小时候的年,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那种满心期待、那种欣喜若狂(压岁钱,新衣服,新鞋子,鞭炮,糖果,柿饼,罐头,麦乳精)是留在记忆中永远不可忘记的。虽然没有了期待,但在这个旧历年如约而至的时候,还是要老生常谈,说说年的记忆。而恰恰孩童时关于年的记忆却又分外的鲜活。在那些过年的场景中,许多事情不仅是记着的,也是深刻的。
小时候家住在兵团连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我想除了孩子们盼望着过年,大人也一样在盼着。我想,“年”应该是一种仪式,是每一个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传统文化的浸染和塑型。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年”对于我甚或大家都有了一种人生经历中的隆重。
而对年的期待,是腊八过后,奶奶和妈妈开始准备过年需要的各种吃食。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各种炸:炸馓子、炸丸子、炸油饼、炸油条、炸鱼、炸焦叶子等等。直到大年三十,厨房里各种盆里都是满满的。虽然没有如今的丰富、丰盛但对于我和这个家而言已经足够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又开始包饺子。一洗脸盆的饺子馅,真的让我疑惑这可以包多少饺子呀;饺子馅是炼过油的“油渣(其实就是猪的脂肪炼过油后的固形物)”拌过的大白菜和零星的粉条、豆腐。这是年里最好的美味,直到如今依然是那么的让人回味无穷。
年,真正的开始,是从父亲点燃一挂鞭炮的第一个声响和吃年夜饭开始的。只是每次吃饭之前,都会有一种庄重的祭拜仪式。无论那时家里的情况再怎样不好,这个总少不了。祭奠先人,虽是一种形式,却也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仪式,让我时至今日都记忆深刻。在长辈人的眼里,小孩子不可以忘记祖宗,忘记了无异于大逆不道;那时候妈妈会一遍一遍的告诉我和弟弟,她们以及奶奶是怎样来新疆的,她们的上一辈又是怎样的,直至老王家曾经的风光,当然从她们嘴里得知爷爷的爷爷曾经是个小官,后来还是个小地主。因此在每年的大年三十,父母都会准备酒菜。到下午五六点钟,一桌菜做好。首先爸爸倒上三杯酒,奶奶拿起酒杯在口中念念有词的嘟囔下,分别将少许酒倒在地上;然后拿起筷子将每一个菜都夹一点单独放一个碗里,叫着我不曾见过面的爷爷、外公、外婆来吃而后双手合十低声的念叨着神仙保佑的话。然后,爸爸、妈妈也会重复奶奶的动作和话再来一遍;最后妈妈会让我和弟弟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这道程序才作罢。直到工作成家后,这样的磕头仪式才没有了。但是饭前的倒酒在地和夹菜却一直保留至今。(奶奶过世后,过年先去坟上又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仪式作罢,全家开始吃饭。记得,在我和弟弟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的时候,父亲一个人端着小酒杯慢慢的抿着,很是安静;即使是一瓶便宜的白酒,我想在他心里,这就是年的味道吧。有时,母亲会对我们说,看你爸爸要喝醉了,脸那么红。即使如此,她还会往小酒杯里添酒,让父亲继续享用这年的味道。现在想来,这样的场面,应该就是温暖和幸福吧。
“年三十”一过,就要走亲访友。其实从父母的唠叨中就可以知道,今年过年要去谁家,哪些家是一定要去的;哪些家要送什么礼,送多少。说是礼品,是极其简单的。其实,要放到现在来看,那些礼品真的是很寒碜的。记忆中那些礼品,无非就是一些糕点、糖果、柿饼等等;糕点是用现在不常见的草纸、草绳手工包装起来,基本上都是一公斤包装的,提在手里;高级一点的礼品则有不同种类的罐头、麦乳精、白酒、葡萄酒等,用布袋装上,拎着走亲串户;在我的记忆里关系再好点再亲密点的,礼品中还可以有几尺布,给家里的人做身衣服。往往一些送到家里的糕点不能再往外送时,妈妈就会分给我和弟弟。罐头、麦乳精这样的高级礼品在父母的眼里会有更大的用途,我和弟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放在柜子里。就这样在初一到十五,这些礼品就在各家各户中转悠着,来来往往间,充满的一种纯朴的情谊。
那时虽然家家的条件都不好,但是孩子的压岁钱还是有的,只是这样的压岁钱只是名义上的,我和弟弟上初中前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压岁钱。每当家里来了客人,客人都会给我和弟弟塞上二块钱或者五块钱。当然,这些钱最终是会上缴的。因为父母再去他家的时候一样需要回礼,要给他家的孩子压岁钱。当然数目一般都是对等的。如此往来,虽然感觉有点多余,但在这个时候,这种仪式感是非常重要的。
到了初三、初四,亲戚间和朋友间就开始今天你家,明天他家,后天我家这样循环的请客吃饭。这也是我和弟弟最期待的时刻,满桌好吃的可以放开肚子尽管吃。而每每到这个时候,父母一定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诫我和弟弟出门一定要讲礼节、讲礼貌;说得最多的除了要勤快的叫人,不要见人不叫;就是吃饭时的注意事项。在父母看来,饭桌上孩子的表现可以看出这家的家教如何,虽然那时的条件差,但是对于孩子的管教从来就没有放松。比如不准先动筷子,不准用手直接拿菜,不准用筷子指人,不准在饭桌上咳嗽、打喷嚏,不准挑菜吃,不准在饭桌上啪嗒嘴等等。太多的规矩现在看来也都是现在这个社会里的最基本的行为规范。
在整个年里,除了穿新衣、吃好的,还有让我和弟弟高兴万分的那就是放炮了。那个年月,过年的喜庆可以从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感受。爸爸每年会买三到四挂鞭炮,其中有一挂鞭炮是给我和弟弟的。我们就把整挂鞭炮拆开,平分。然后拿着点着的线香,“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自此想起。房角的砖缝中、树叉上、冰缝里、瓶口等都是鞭炮炸响的最合适的地方。有时候为了在别的孩子面前显示出自己放鞭炮的大胆,会将鞭炮拿在手里点燃,然后扔出去。当然大多时候都会顺利的扔出去,但总有那么一次会出现意外:鞭炮在拇指食指间爆炸。万幸的是小鞭炮的威力有限,对手指造成的伤害仅限于疼痛……
后来的“年”,其条件一年好过一年。记忆中年的神圣、隆重、快乐随着年龄的增加,生活的富足慢慢的消逝在岁月的流淌中……以至于回想起那时的年,关于年的记忆是零散的。话虽是这么说,毕竟小时候过年的印象太深,铭刻于心,挥之不去。所以,每逢过年,总要勾起自己几十多年前的过往,免不了几分怀恋,几许遗憾。
年的记忆,还有很多。我想,以后每年还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回忆。过去的,终究会留下岁月的痕迹。而关于年的记忆,总是这样的简单、纯朴、开心……想来那些年,就是这样简单的过年,却是有着浓浓的年味。如今,物品的种类越来越丰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但是所体会到的年味好像是越来越淡;儿时的过年情景,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生活的富足,已经很少会有人盼着过年,希望买一身新衣服,期待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现在的每一天,远比那些年月过年时的生活要好很多,无须再为一身新衣、一桌美味所担心。反而是到了年根,对于“年”让人感受最深的莫过于那些异乡人的回家之路。车站、码头拥挤的人群,沉重的行囊,焦急的面孔以及那些骑着摩托车风雨兼程的“铁骑大军”在这个时候总会撩起我们对“家”的期盼。只是不愿意过年是一场短暂的旅行……
想来,又到年根了。对于年,还是这样的百无聊赖。但不管怎样,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儿时过年的那种情结一直还在心里。长大了,纵然世界冰冷,纵有再难的人生,但在每一个“年”景里,我们终究还有可以回味的年的记忆,回味这年的味道。
(3048字)
2019.1.28 22:00 新疆.庫爾勒.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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