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子成熟落在地上,枣子,一半青,一半红,红也洒了青色的另一半,还有整个都是红的,脆脆的,我捡枣吃,天气也日渐凉爽,我被母亲在邻居的相邀之下送进了学校。
学校像是自己生长出来的,我不曾见过和听过,长在距离我家不足一百米的马路对面,村里只有一条公路,一个私立小学,就是这条路,把我家和学校分隔两边,它们斜斜的对望着。
学校门口围着一个木头栅栏,我站在门口,攥住栅栏上的木头片子,上面向上乍起的木槎扎得我手疼,我透过门缝向里瞧,里面是个大院子,栅栏门开的一端有一只轱辘脚,门口的土地上被划出一个半圆,推开门走进去,院子里似是惨白的土地,起伏不平,凹凸错落。
学校有两间教室,赭色的砖头小屋,我所在的教室是间很大的屋子,整个村庄像我这样大的孩子都挤在这个教室,我们的书桌是一片片被切开的梧桐树干,下面垫了五六七八块砖,就像书本睡的大通铺,我们在这大通铺上写字,上面是一条条粗细不一的沟壑,书桌的边缘是一条柔和的波浪线,弯曲的从这头伸向那头。
今天大概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我睡梦里模模糊糊听见父亲扎皮带的声音,刺溜一声,皮带应该滑进扣子里了,钉子精准的扎进孔儿里,公鸡在鸣叫,公鸡叫的时候,我还不需要起床,那时天地还很安静,当房子都涌动起来了,震撼起来来了,世界开始躁动起来了,我就要起床上学了。
妈妈帮我系好扣子,桌子上放着爸爸留给我的掏空了蛋黄的鸡蛋。我吃完饭,妈妈顺着梯子爬到房顶上,看街对面的学校开门了没有,她会在房顶上待很久,或者在梯子上站许久,一直到学校开门。
开门了,去吧,梯子下面是一畦菜地。父亲每天早上在这里刷牙,地上种了黄瓜,豆角西红柿,还有梅豆,梅豆的花像梅花一样,我没见过梅花,梅豆的枝蔓缠绕着梯子,开着紫红色的花,向上爬,现在已经爬上了梯子的半空中。
我跨上书包,是个布袋子,是母亲做的,把下脚料的布剪成均匀的一条一条,然后缝起来,砌成了一个书包,大家的书包都是这样的,并未显得别具一格,只是谁的妈妈的手工显得更好,花色搭配更美丽。
院子里,井盖掀开着,像一个月牙形,也像一个笑,没有牙齿。
我的书包里面装了昨天要写的作业,今天要检查,我不是小组长,要被检查。昨天留的作业是把生字写十遍,前天也是留的一摸一样的作业,我只写了两遍就去看电视了,我把前天写的作业也算了进去,在每一遍的末尾都标注了第几遍,我们用铅笔写作业,橡皮一擦,痕迹就没有了。没有人会发现。老师会表扬多写了几遍的孩子,甚至年级的两个班暗暗展开了竞赛,今天隔壁班的某某写了二十遍,我们班的某某写了三十遍。我从来不多写。
老师有一次还单独批评了我,说,某某同学让写多少遍就写多少遍,一遍也不多写。同学们就扭过头来看我,老师的价值观永远都在引导着小孩,如果老师不喜欢我,我的同学就跟着不喜欢我。
组长翻完我的作业,认认真真的数了数,数完学着老师的样子在教室里大喊:让写多少遍就写多少遍。他是老师的小狗。
没写完作业的同学的名字要被写在黑板上,组长居然在写我的名字,他回过头诡异的望了我一眼,又把我的名字擦掉了。
立春,妈妈给我的外套扣子上捆了一个红布条,门锁上也有。风一吹起来,飘飘的。
春风浮躁。风吹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真的被吹起来了似的。被卷起来,甚至连根拔起来,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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