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新式伏尔加小轿车在茫茫的春雨中穿过绿色海洋般的中部平原,由北往南,向省城飞驰而行,车轮在积水的柏油路面溅起一溜白雾。黄土高原边缘地带的冲积阶地和两级台原,像一抹荒凉的海岸线消失在了北方遥远的天边。”
“透过车窗,从辽阔的平原上望过去,南方巍峨的横断山脉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一列列钢蓝色的山峦像大海中的舰队一般威严;突兀的峰巅之上,隐约可以瞭见那白皑皑的积雪。”
“小汽车在奔驰。绿色。还是绿色。无边的绿色中,有时会闪过一片绯红或一方金黄——那是大片返青的麦田中盛开的桃花和油菜花。温暖的春天从中国的南方走来,开始用生命的原色装饰北方的大地了。”
“绿色中飞驰的小车急速地绕过一个拋物线似的大弯道,把弧线内一座巨大的化工厂甩在后面,重新转人笔直的路面,在平原上继续向南飞奔。”
“道路两旁晃过一排排青杨绿柳,那枝叶被雨水洗得油光鲜亮;成对的燕子翻飞着低掠过雾气腾腾的麦田,用它黑色灵巧的剪刀裁剪密麻麻的雨丝……”
凡是我的眼睛不想溜走的地方,作者的原句都特别美。我读了一遍又一遍,都无法把它删减。太佩服大师的功力,本书有很多关于春天的描写,不管是宏观远景还是微观细节,几乎处处不重样。
首先出场的“黑色新式伏尔加小轿车”就是当时身份与地位的象征,那么里边坐的肯定也是非一般的人。是啊,他是新上任的省委书记乔伯年。此刻的他沉默地坐在车内,可是“无心观赏这撩拨人的飞红流绿。”
在这个头发稀疏又已斑白的人眼里,此刻车窗外依次出现的只是这个内陆省的三种截然不同的地貌。北方那消失了的一抹黄色,就是荒凉的黄土高原,也是他的出生地。那里沟壑纵横,土地被流水切割得支离破碎,面积却要占全省版图的百分之四十五。
“展现在眼前的这几百里绿色平原,当然是全省的白菜心了。这块肥得流油的土地,也曾经是中国历史上的白菜心。散布在平原上那一个个小山似的古代帝王的坟冢就是证明。”但这块风水宝地毕竟太小,面积只占百分之十九。
“南边云雾缭绕的蔚蓝色山峦,是亚细亚两个庞大水系(长江与黄河)的分水岭(秦岭)。那里土壤单薄,怪石嶙峋,属半封闭状态的贫瘠山区。”
“中间一点白菜心,周围全是菜帮子,这就是本省大自然面貌的写照。多少年来,南北广大山区的千百万人,连起码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
所以此刻的乔伯年深感责任重大,因为他深知这些美妙画面的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景象。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三千万人口啊,他的心情怎能不沉重?
他只是沉默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身躯高大,但并不壮实。脸色是黝黑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颧骨和前额都很突出,整个头颅像一块粗糙的岩石。”但两只眼睛却充满了活力和机警,并且像年轻人一样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的身体是在文革期间拖垮的,现年五十八岁的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在“牛圈”里窝囊地结束了,没想到在这个档口还被安排了如此重任。
当然他也强烈地意识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开始了,而眼下又是一个艰难的转折阶段:既要除旧,又要布新;这需要魄力,需要耐力,需要能力,需要精力,当然也需要体力——尽管这一切他乔伯年都不够,但他自信他的生命还具备最后的爆发力!”
我想,此刻他深邃的眼光里不免失望,但也不乏信心。作为读者来讲,很为这个地区高兴,因为他们来了一位为人民着想,惦记天下苍生的好领导,本书中双水村人民的生活就要有所改善了。
南北两个山区是乔伯年最为关心的地方,那里农村的贫困已经可以宣布为紧急状态。可是往往在这样的地区,领导班子的思想也特别僵化,需要及时做出调整。他已经让省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石钟同志尽快提出意见,来一波大换血。
他还去探访了位于黄土高原和中部平原接壤处的一个著名农业科研中心,发现了许多实际而又紧急的问题。“这里有农学院、林学院、省农业科学院等十几个科学研究和教学单位,拥有科技人员三千多人……真正是人才荟萃之地。”
但这个农业科研中心的所在地仅是一个小镇,几千名科技人员的生活一直存在着严重问题。粮、菜、煤、水和各种生活必需品根本不能保障。除过采用一些临时措施外,他还打算回去之后着手将镇一级建制改成县一级建制。
“现在,汽车已快要到省城了。南面逶迤的山岭已经显出了清晰的面目,如同屏风一般立在天边。”“路灯映照着积水的街道,像一条条灿烂的银河。两边的人行道挤满了匆匆行走的人群,各种雨伞组成了一望无际的‘蘑菇林’”。
“伏尔加的速度慢了下来。乔伯年侧过脸,看见外面几乎每一个公共汽车站,都拥满了黑鸦鸦的人群。”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情况很糟糕,车开不走,人也挤得不像话。他在车里叹了一口气……
最后,车滑进了乔伯年家的小院,他看到一群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移栽花草。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说是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安排的,于是他又叫来张生民让其赶快打住。
原来他是想在这里种一些庄稼,他认为庄稼比之名花异草更有一种淳朴的美感。
家里还有一位曾因默默付出而如今缠绵病榻的妻和一位暂时还用得不顺手的小保姆,因此像煎药这样的事常常是他亲自来。夫妻俩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彼此牵挂。
他还没吃完晚饭,第一波客人就到了,是省委副书记石钟,同来的还有省委组织部长和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
“当老石他们给他谈起黄原地区领导班子的考察情况时,提起一个叫田福军的人,说这个干部威信很高,而且很有能力。”
老石他们告辞后,他家里先后又来了四五批客人。一直到十二点,这位新到任的省委书记才从烟雾腾腾的会客室出来,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卧室。
作者花了一章的篇幅来介绍这位新到来的省委书记,用对这位人物的描写来向我们阐述了当下的大背景和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让我觉得乔伯年这个形象被塑造得很立体,就像是看了一部精彩的微电影,每一帧都不想错过!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三,第二部第一章读书笔记,总第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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