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伍月

作者: 静不是静 | 来源:发表于2023-05-04 22:23 被阅读0次

    花开花落两相知

    古人评花,谓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每年扬州烟花三月的鼎盛过后,芍药才在大大小小的园子里争相怒放。

    寄啸山庄的北山下,瘦西湖的玲珑花界,是外地游客集中赏芍药的地方,芍药品种极多。

    因为【四相簪花】的故事,所以,大多数人都只知道金带围的名字。这种花,花色是粉红色的,花瓣堆叠起来,当然最关键的,花瓣中还要有一条金线,才能称为金带围。

    九百多年前,姜夔路过被金兵南侵劫掠过的扬州,痛心疾首地借富贵花写下了伤感句:“二十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桥边的红药年年都开,但是扬州一年一年的故事却是不一样的,有繁华,也有烽烟。清顺治二年(1645),扬州再一次遭遇了大劫。“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说的是史可法抗清的惨烈和气节,自是铮铮铁骨,有血有泪。困守扬州的最后时刻,已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多尔衮劝降,史可法写就著名的《复多尔衮书》,不卑不亢,流传万世。在刀光剑影的扬州城头,史可法,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里闪过的会是什么?明媚娇艳的芍药估计无从知晓,只有梅花岭上的傲霜花知道。

    史可法的第三封遗书只有三句:“可法死矣!前与夫人有定约,当于泉下相候也!四月十九日,可法手书。”墨迹点点,也是血迹斑斑,几百年来依然气遏行云,韵击流水。

    史可法,让扬州这座城市在两千五百年的轻歌曼舞里多了一幕血性。一个人,一件事,荡漾着历史的凛冽波光。

    如今的梅花岭上,史公祠静默矗立在城市的拐角,两棵高大的银杏巍峨地直插云天。每年深秋时,黄叶落满一地,忠正公端坐堂前,门尽开,黄发垂髫堂前穿行嬉戏,笑声不绝于耳。遥想当年,长刀热血,不就为了眼前这一幕家园清晏?

    史可法为抗击清兵而英勇殉国。但是乾隆三十七年(1772),清朝的皇帝居然追谥史可法为“忠正”,还御笔亲题“褒慰忠魂”四字,以赞其英勇忠烈。

    虽然历经战火的洗礼,却无法阻挡扬州这芍药之乡的又一次繁华。历代有无数才华横溢的诗人和艺术家,在我们水木清华的城市,度过了他们艺术上最好的年华,他们的诗和画成为了千百年来扬州不朽的城市名片。最鼎盛的时期,扬州在天下人的心中,简直是人间乐园。

    康熙朝的五月,扬州已经花开成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远远的迤逦而来。怀春的姑娘渴望在路边偶遇一个出口成章的公子,不小心在马前打翻了卖花的篮子。少年一口扬州方言,嬉皮笑脸。姑娘的心凉了半截,哪里有出口成章?满满的腹内草莽。

    金庸先生在扬州给韦小宝安下了户籍,所以武侠迷来扬州,都想找找韦小宝的印记。虚构的人物,踪迹自然难寻。但不可否认的是,扬州也好,韦小宝也好,彼此都已经在大家的认知里打上了各自的印记。

    江湖里的扬州有的是烟花浪漫,有的是纸醉金迷,但与江湖里大多数风流才子型的男一号不同,韦小宝是出生在一种穷困低贱的现实环境中。他不是女儿家的第一眼情郎。首先,有可能眉眼是俊俏的,气宇估计落了下风;其次,没文化,不识字,滔滔不绝的语流内容基本来自于说书的段子;再次,拼爹拼妈都不行,爹不可考,妈在欢场里也没什么江湖地位;还有,在感情上也三观不正,见一个爱一个。

    韦小宝肯定不能算英雄,他是恶棍吗?当然也不是。君子谈不上,小人算一个。在金庸的故事里,他圆滑、好色、讲义气、懒惰、爱自己、爱老婆。想象他叉着腰,指天画地在丽春院里笑不可遏的时候,似乎觉得他还是蛮接地气的。

    南阳人张祜游历扬州的时候写下:“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两千五百年的扬州,各行各业的杰出人物自然是风起云涌地出了不少,但有的是像韦小宝这样优缺点并存并难以剥离的市井小民。他们在扬州的十里长街上嬉笑怒骂地经历着人情冷暖、世事变迁。极少的被记录下来,写进故事,更多的是湮灭于凡尘,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如今的月明桥和禅智寺皆已不存。《鹿鼎记》里的韦小宝奉旨下扬州,挟私报复要拔光禅智寺周围的千株芍药,却经不住当地官员的一通忽悠,一出杜撰的戏文《韦王簪花》就抹去了心中十多年的旧怨。小人物的爱恨情仇有的时候也不过是云淡风轻而已。

    扬州这样的城市,梦一般的美好。文人墨客的风花岁月和升斗小民的财米油盐共同让这座城市气韵生动,血肉丰满。

    芍药的香气、史可法的风骨、韦小宝的世俗,这些具体和抽象的过往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和繁华、烽火、悲情、坚持、市井、向往这些城市的情感和信念纠缠在一起。扬州的风姿传神在诗里,在画里,在歌里,也在两千五百年日复一日的生活里。

    外地人喜欢韦小宝有趣,是因为他的经历和传奇;扬州觉得韦小宝亲切,是因为他像扬州人从小听到大的《皮五辣子》………他有缺点,但是很鲜活,后来身居高位,却又摆脱不了市井的气息。

    2500岁的城市就是这样,总是立体多元的。芍药年年谢了又开,这一春,邂逅的是韩琦、王安石;那一季,相逢了杜牧和姜夔;再一年,遇见的是皮五辣子、韦小宝……芍药处变不惊,在铁血的悲壮里,在市井的传奇里都盛开着,占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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