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是桂花的香气唤起了秋虫的呢喃。时序已过立秋,四处流浪的风仍是热的,正午的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也是热的。暑气很是执着,同样执着的还有我的奶奶,定要早早地在院子的桂花树下倒挂几把伞。
桂花刚开的时候,伞面上会落下零星的花朵,远远看去,如同黑色幕布绣上了星星点点的明黄,优雅、灵动。奶奶到处收集掉落的桂花,去梗、清洗、晾干、腌制,最后变成搁在堂前的瓶瓶罐罐。
“一层秋雨一层寒”。下过几场雨后,寒气逐渐厚重起来,密封玻璃罐中的明黄慢慢转为黄褐色,然后上了我家的餐桌。桂花酒酿圆子、桂花炒年糕、桂花糖水鸡蛋……我的那位远嫁的姑姑,总会在这个季节隔山隔水来一趟,走时顺上一罐新鲜的桂花蜜。大西北的秋冬季节,家乡的桂花茶最能抚慰她委婉娇气的肠胃。
食物讲究“色、香、味”,桂花可以包揽前两项,却独缺了味道,如未腌制透,甚至会有涩味。但与柿子的涩味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之所以对柿子的涩味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失了“等待美味”的耐心。
为了便于采摘与运输,柿子通常在由青转红将熟未熟时被摘下。将发硬的柿子平摊在纸盒子里,然后裹在棉絮中保温,这样利于催熟。我会不时地打开盒子被把它们捏个遍,有时等不及柿子完全变软就放在嘴里咬,常弄得舌头发麻,后悔不已。
当柿子红透捏上去感觉软塌塌时,基本已脱涩后转甜,到达了口感最好的时候。将果皮撕开一个口子,用嘴往里一吸,凉丝丝、甜蜜蜜的果肉连着汤汁被吸入口中。将它们留在唇齿间细细品尝后,就着被激发的口水缓缓吞咽、入胃。然后等待下一个柿子的成熟。
如今,市面上柿子的品种很多,有一种颜色青黄的脆柿,硬邦邦的就可以直接去皮食用,据说果肉脆嫩、清甜爽口,但我吃着却感觉味道怪异。在我的认知里,红透变软的柿子才是最香甜的。秋天的食物中可以用香甜形容的,还有糖炒栗子。
“板栗香而知天下秋”。当秋日爽朗的空气中漂浮上栗子温热的香味时,蛰伏于舌尖的那份惦记被生生唤醒。
离家不远的巷子里有一家小店,夏天批发冰棍饮料,入秋后改为卖糖炒栗子。店里支一口大铁锅,放入黑铁砂子,用一把大平铲炒热后倒入挑拣好的栗子,继续翻来覆去地炒,中途放几次糖水。栗子炒熟后,一般会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果肉呈金黄色。用筛子分离出黑铁砂子,将热气腾腾的栗子捂上棉被后便开始售卖。这时候,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老板手脚麻利,拿一把不锈钢铲子往食品秤上的纸袋子里添、减着栗子,然后将过好秤的递于食客手中,一边嘱咐着,袋子别封口,小心烫。一锅栗子很快卖完,没买到的也不着急,继续排着队。老食客都明白,栗子就是要吃刚出锅的,那口热乎需要等待。这样的情景,可以从入秋一直延续至开春后。
翻炒栗子这体力活早已被机器替代,就成品的味道而言,机器炒制相比人工炒制有过之而无不及,依然是软糯香甜,依然是我心头的好。
顺时而食,让食物沾染上了季节的味道,那一口咬下去,是念想、是等待、是日复一日又失而不得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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