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225篇《小雅 都人士》
原文阅读
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彼都人士,台笠缁撮。彼君子女,绸直如发。我不见兮,我心不说。
彼都人士,充耳琇实。彼君子女,谓之尹吉。我不见兮,我心菀结。
彼都人士,垂带而厉。彼君子女,卷发如虿。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匪伊垂之,带则有余。匪伊卷之,发则有旟。我不见兮,云何盱矣。
译文参考
那些京都的人士,狐皮袍子亮黄黄。
他们容貌不曾改,说出话来像文章。
行为遵循西周礼,正是万民所希望。
那些京都的人士,头上草笠青布冠。
那些贵族妇女们,密直头发垂两边。
如今我都见不到,心里不快难开颜。
那些京都的人士,玉石坠子耳边加。
那些贵族妇女们,姓尹姓吉名气大。
如今我都见不到,心中不快好牵挂。
那些京都的人士,衣带下垂两边飘。
那些贵族妇女们,卷发如蝎向上翘。
如今我都见不到,但愿跟随一起跑。
不是他要把带垂,衣带本该有余长。
不是她要把发卷,头发本该向上扬。
如今我都见不到,为之四顾心忧伤。
字词注释
(1)都人士:京都人士,大约指当时京城贵族。一说“都人”即“美人”。
(2)黄黄:形容狐裘之毛色。
(3)容:仪容风度。
(4)章:言谈有文采。
(5)望:仰望。
(6)台笠:苔草编成的草帽。台,通“苔”,莎草,可制蓑笠。
(7)缁(zī)撮(cuō):黑布制成的束发小帽。
(8)绸直:头发稠密而直。绸,通“稠”。
(9)如发:她们的头发。犹言“乃发”,乃犹“其”。
(10)说(yuè):同“悦”。
(11)充耳:又名瑱(tiàn),塞耳,古人冠冕上玉石制成的垂在两侧的装饰物。
(12)琇(xiù):一种宝石。
(13)实:言琇之晶莹可爱。
(14)尹吉:名叫尹吉的姑娘。一说尹和吉是当时的两个贵族大姓。
(15)苑(yùn)结:即郁结,指心中忧闷、抑郁。苑,一本作“菀(yùn)”。
(16)垂带:腰间所系下垂之带。
(17)厉:通“裂”,即系腰的丝带垂下来。
(18)卷(quán)发:蜷曲的头发。
(19)虿(chài):蝎类的一种。长尾曰虿,短尾曰蝎。此形容向上卷翘的发式。
(20)言:语气词,有“于焉”之意。
(21)从之:因之。
(22)迈:旧训“行”,此言愿从之行。
(23)旟(yú):扬,上翘貌。
(24)盱(xū):“吁”之假借,忧伤。
诗歌赏析
《都人士》是一首伤离乱之作。《毛诗序》言:“周人刺衣服无常也。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归壹。伤今不复见古人也。”诗旨已明,朱熹《诗集传》申述云:“乱离之后,人不复见昔日都邑之盛,人物仪容之美,而作此诗以叹惜之也。”可见,此诗是以都市男女服饰之盛感怀世事,寄托哀思,悼古伤今之作。
全诗五章,每章六句。全诗皆用赋法,平淡的叙述中寄寓着浓烈的感情内容。
第一章开头便以“彼都人士”仿佛是称呼又像是叙述的句子面对读者,同时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一个“彼”字,浸透了诗人的物换之慨,星移之叹。读着这样的诗句,脑海中立即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位饱经乱离之苦的老人正在用略显苍老的声音告诉后人:“那个时候的京都人士啊……”“狐裘黄黄”是衣着,“其容不改”是容止,“出言有章”是言语,无论哪个方面都雍容典雅,合乎礼仪。那个时候的京都人士是如此可观可赏,言外之意便是今天见到的这些人物,皆不可同日而语了。“行归于周,万民所望”,重新回到昔日的周都是人心所向,而人们更为向往的是民生的安定,礼仪的复归和时代的昌隆。
虽然“彼都人士”衣着、容止和言语都有可赞叹之处,但最为直观且可视作礼仪标志的则是衣服之美,因此以下各章多层次不厌其详地描写昔日京都人士服饰的华美有节,仪容的典雅可观。
第二、三两章叙说的是彼时彼地具有典型性的男女贵族人物的形象,草笠和青布冠是男子的典型头饰,而密密直直的头发则是女子的典型特征。耳朵上的宝石饰物更是不失贵族气派。要问他们是何许人,是当时的名门望族尹氏和吉氏。今天这一切都不可得见,怎不令人忧郁愁懑呢?
愈是忧郁愁懑愈是难以忘怀昔日的人物典章,那个时候他们衣带下垂两边飘荡,卷发上翘如蝎尾上冲,都不是随心所欲,而是合乎当时审美眼光和礼仪制度的精心设计。当然,从表现手法方面看,全诗无一笔描写今日人物形容,而是处处落笔于昔日京都男女的衣饰仪态之美,让读者在回忆和想象中产生强烈的对比感,准确而深沉地传递出诗人不胜今昔盛衰的主观感受。这是其艺术上的成功处。
诗人用如此多的篇幅渲染昔日都城男女的仪容之美,意在体现周王朝当年的繁荣昌盛,但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它正反映出社会生产力发展之后,在新旧制度的转换过程中,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思想观念的巨大变革。所谓昔日的“仪容之美”,今日的“礼崩乐坏”都是不能适应时代变迁和社会发展的旧式人物不可避免的历史悲哀。
《都人士》学习的反思探讨
城市中人风度翩翩
今天的时尚与流行是大都市引领的,《诗经》时代也一样。
《诗经》中关于城市中人穿衣打扮的描写非常突出。《桧风·羔裘》篇有“羔裘逍遥,狐裘以朝”的诗句,鲜亮华贵的衣服衬托出城市生活的富贵典雅。《小雅·都人士》对城市中人服饰举止的描写最为细致、全面,紧紧把握了当时的流行脉搏。
那城市中人真叫酷!他们“狐裘黄黄”,穿着毛色光亮的狐皮大衣;“台笠缁撮”,戴着系黑丝带的斗笠或黑色布冠;“充耳琇实”,帽子上装饰的美玉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他们还“垂带而厉”,衣服是洒落的宽袍大袖,长长的腰带在风中飘动起来,真是如仙如画!
“彼都人士”穿的是贵重的狐裘,佩的是美玉,衣带翩然。他“其容不改,出言有章”,从容自若、博文知礼、言语雅致,内在的精神气质与外在的衣饰举止和谐统一。
更绝的是,诗中还写到了当时城市的流行发型:“绸直如发”“卷发如虿”。“绸直如发”是直顺的长发亮泽如丝;“卷发如虿”则是如前些年在女人中流行的翻翘发式,发尾向两侧外翻,高高翘起,就像蝎子的尾巴。这描绘好像是让我们看到了《诗经》时代的飘柔广告,动感直发和魅力卷发都风情无限。诗中女孩各种造型都美到了极处,发型、服饰、佩件无不精巧绝伦,展示了城市熟女的无限韵致。
“行归于周,万民所望”,那城市中人风度潇洒,如此可观可赏,他们生活的宗周令人心向往之,那城市中昌隆的礼仪更是生于乱世的人渴恋的。
这热烈地铺排赞美之后,诗的语气忽而一转:
我不见兮,我心不说。
我不见兮,我心菀结。
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我不见兮,云何盱矣。
这就是这首诗其中四段的四个结尾句。原来这一切的繁华都“我不见兮”!都是听人讲述、看书的描绘得来的。国家昔日的繁盛、国都中人曾经的风采,都如流水、落花,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这些画中的神仙姐姐、仙人哥哥都到哪里去了呢?诗中所一再赞叹的“彼都”是哪里呢?是西周的都城宗周。一句“彼都人士”,浸透了物换星移之叹,一下把对宗周的向往表露无遗。写这诗的人,可见是生活在东周的。因为西周末年的变乱,宗周再也待不下去了,所以平王东迁到今天的洛阳。
约翰·弥尔顿有“失乐园”,失去的乐园才是最好的乐园吧?周人失去了宗周,以惋惜之情所刻画的城市就更加美好了——真想重回旧日河山!我怎能不心痛?怎能不“我心菀结”?只能“云何盱矣”,长长地叹息了。可这长长的叹息又是多么软弱无助啊!宗周那乐园,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雕栏玉砌应犹在”,在哪里?在诗里。而一切良辰美景,已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贵族诗人审美视野中的服饰之美
服饰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很讲究服饰之美。《诗经》中,我们可以看到,不论对贵族而言,还是对诗人而言,许多华贵的服饰都是他们关注的审美焦点。而且诗人还会关注到服饰中非常细微的装饰特征。由此可见,周代贵族有着非常细腻的审美心性。
《小雅·都人士》就比较集中地表现了诗人对服饰和首饰的审美趣味。诗人以敬仰、羡慕的眼光打量着来自国都的贵族及其女儿的形象。
诗中首先写到都人士的服饰和仪容,黄黄的狐裘和庄重从容的仪态是时人的审美时尚,因而都人士的这一形象引起了诗人的仰慕。紧接着是从更细致的地方着眼来写都人士的高贵,他戴着薹草做成的帽子、黑色绸布做成的撮结扎着头发,并垂于颈后,他的充耳是坚硬美丽的琇玉,他青丝绶带也轻轻地垂在身后。他的女儿也很漂亮,美丽卷曲的头发,用黑色的绸带将美丽的黑发梳成撮垂于脑后,又自然地卷起,就像蝎子的尾巴一样在风中飘扬。都人士既有端庄的仪态,又有尊贵的服饰,从里到外透显出非同一般的人格魅力。
在《齐风·著》中,诗人将眼光投向贵族首饰中的充耳,并对其进行了反复的咏叹,“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用来系充耳的丝绳的色彩有素色的,有青色的,有黄色的,这三种颜色的丝绳又分别搭配着琼华、琼莹、琼英三种宝石。不同色彩的丝绳与不同质地的玉石搭配在一起,使得玉石之美更加光彩夺目,表达了贵族们的服饰色彩搭配观念。
衣着打扮是贵族文化的集中体现。而将服饰、首饰作为描写的对象,这表明服饰、首饰也是诗人关注的审美焦点。《都人士》中所提到的“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也是对周代贵族生活礼仪文雅之美的诗性表达,而这种生活礼仪的文雅之美被后世所继承。
参考资料
《先秦诗鉴赏辞典(新一版)》,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10月
《诗经:万物皆有情》,刘冬颖,华文出版社,2021年8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