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嘤嘤嗡嗡的电炉开起来的声音,无论晚上和白天,那声音好像伺候着等着我清醒,独处,响起来与我做伴。
钢厂已经不存在好几年了,我们从钢厂出来也已经十几年了。可是这声音就是挥之不去,但是我知道它总是唤起我的记忆,那些年,那些人和那些事。
小马夫妻是最先和我们熟悉的人,因为他们和我们相近的口音。还有小马老婆带孩子,我女儿也才三岁。偶尔到我这里來坐坐,不上班的时候,我上她那屋也去说说话。
小马俩口子是甘肃人。听小马媳妇说她们那里是靠天吃饭,就因为小马那里比她们那收成好,她就嫁了小马。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婚姻,不过他们挺般配,都是大高个子。
小马的屋子只能放下一张大点的床,床头有个铁架子,搁着铁箱子,铁桶,里面估计就是衣服,米面什么的。
在钢厂废铁堆里,要什么有什么。工人们用的床头,床板(当然了是厚点的铁板)衣柜,厨柜,米面桶,菜刀,甚至连锅都能捡得到,不锈钢的,好好的。
小马用铁皮在外屋搭盖起一个做饭的地方,三面一挡,媒炉一放,一个大点的方铁桌放贴菜板,也当饭桌使用。出门在外的人,也算一个家了。
“你吃什么饭?,我做饭了。”小马问老婆。
“你想吃什么了,就做什么,我随你。”老婆说。
“你吃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随你。”小马也这样说。
他们俩口子常这样随来随去。。
小马早上从不睡懒觉。我不知道是因为老婆生了儿子的原因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洗三个人的衣服和尿布,六点去买菜,回来做早饭,然后上班。等下班的了,又做晌午的饭。他对老婆说,你光给咱把孩子看好了。
小马的老婆说农村人没有个男孩不行,这是第三胎了,終于如愿以偿的生了个男孩。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婆婆带着,他们常年在外,村上的人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生了孩子。去年春节没有回去,把孩子接来在这过的年。
那几年我俩女儿穿过的衣服鞋子,我都拿给她,她千恩万谢。
两年后我们转到了东门的钢厂,离家更近,女儿上学就在自己的村办学校里。
几年后,小马因为那边的钢厂规模小停产,也来这边上班。
我再次遇见小马老婆的时候,她手里又抱着小孩。我才知道男孩有病,花光了小马这几年所有的积攒。到现在儿子只会叫爸妈,学也没上。她婆婆说,“再生一个吧,不管男孩女孩了,再生一个就行。”生下来的时候,还是个女孩。那天我带她到我家里,收拾了满满一袋子俩女儿穿过衣服鞋子,拿给她。
前几年夏天,看见到处贴的寻人启事,这不小马的儿子吗?大眼睛双眼皮,那双眼睛是讨人喜欢,只是少点什么。小时候你怎么的逗他,那双眼睛,表情都不为所动。我好几年没见过这孩子了,没想到看到了他的寻人启事。
听说他被一个外地人拐走,又丟在了我们这火车站,估计就怕也是个麻烦。派出所给小马把儿子很快就送了回来。
今年全民呆在家里的日子,和同事约好去挖野菜,几个女人说起了自己的老公,这段时间,矛盾更是升级。我突然的想起小马做饭时问老婆吃什么饭的情形,我说你看人家俩口子多么恩爱。
“你是不是说的那甘肃俩口子,有一个儿子叫马杰,有三个女儿,前几年老公在钢厂上班?”有一个同事说。
“是啊,对,你怎么认识的?”
“他那儿子和我儿子一样大,租住在我们对门,他不怎么会说话,没有人和他玩,他喜欢找我儿子玩,还拿来吃的给我儿子。”同事说。
我想起同事的儿子都上高一了,而且还重点班,心里想小马的儿子如今怎样了?
“你知道吗,马杰他妈没了,骨癌。”
“怎么?她可好好的人?”我想她高大的个子,一头长长的黑发,喜欢披散下来。还那么年轻,怀里抱着孩子的样子,她可有四个孩子,儿子又是那样……。老天,真是瞎了眼睛,为什么看上了她?
我的脑海里想着小马和我们在西门钢厂时候的样子,一件灰色的围裙围在腰间,带着白帆布手套的手握着一百多斤的钢坯的两端,胀红的脸,将一根根还很热的钢坯使劲扔上拉胚的拖拉机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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