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叔和于姨是厂里面年龄最大的老俩口了,进厂时还带着小女儿和俩孙女。听说他们家乡遭了水灾,地没法种,他们才老老少少来到这个厂子。
大的孙女八岁,小的孙女六岁。大的脸蛋还算白白净净,小的经常和上班的工人一样,一脸的黑灰遮挡着白里透红的小脸,一双怯怯的眼神投放在每个看着她的人脸上。
她们没有妈妈。于叔的儿子在另外一个钢厂里上班,又娶了媳妇,生了一个儿子。他们把儿子带在身边,这俩女儿一直由叔和于姨养活着,很少见他过来看这一家老小。
于叔老俩口的工作是从一大片一大块铁水凝固的铁里面又捡出铁来,就得用大锤砸,小锤敲,还要用粉碎机粉碎,用一块大的吸铁石再次吸干净碎屑里的铁沫。
碰着粉碎铁的时候,粉尘满天,俩口子像烧炉的工人一样,只有眼睛里剩下的那点眼白了。其余的衣服上脸上一个颜色,灰黑色。
老于叔和于姨每个月钱不少挣,比他们在老家土里刨食要强得多。虽然工作又脏又累,可对于他们干了一辈脏活累活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整天的,你看见的是他们俩口子,菊花一样的笑脸。一年又一年,俩孙女在长大,腰包在变鼓,还有什么能让人忧烦的事。
有一年开春,别人都来了,陌生的面孔厂里也多了起来,就是没有见老于叔和于姨过来上班。
后来他的一个老乡说,于叔和于姨生病了,俩人的肺部都有了阴影。我知道这与他们这么多年来从事的工作有关系。
可是有得选择吗?如果说有,他们在女儿出事的那年就该离开了这个厂子。
女儿带过来的时候十八岁,在厂里做化验铁水的工作。谈了个男朋友,是贵州人。小伙子聪明伶俐,能吃苦耐劳,老于叔和于姨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和他一起来的叔叔,哥哥们,都和于叔家关系不错。在大家的眼里,都认为这是一桩板上钉钉的婚事了,俩人像一家人似的已经住在一起,结婚是迟早的事。
在女儿二十岁那年,老于叔开始想着让俩孩子成家。因为儿子靠不住,他想让小伙子做上门女婿。再说他这么一个闺女,也不想她远嫁。
小伙子不情愿。于叔心一横,拿十万元的彩礼钱女儿就跟你走。
在那时候,只有福建人娶媳妇了才要十万的彩礼钱,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多。
可于叔不这么想,一来钢厂工资高,这钱不应该是问题。二来女儿嫁那么远,止不定山大沟深的偏远地方,他不甘心。说不情愿,女儿跟小伙子住一屋,厂里谁不知道,哪个不晓?谁叫女儿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谁曾想,有天夜里,小伙子连厂里的大门都不走,半夜翻墙跑了。
这可苦了女孩,她已经怀有身孕,只是旁人还看不出来而已。老于叔于姨找小伙子的叔叔哥哥说事,他们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电话也打不通。
老俩口子有什么办法?找他们闹也不是事,也闹不出个眉眼。于姨不能眼看着女儿的肚子显怀,趁着还不大,遭罪少,带女儿做了人流手术。
春节的时候回去,给女儿找了个婆家,匆匆忙忙的嫁了人。后来又听说离婚了,女孩走了外地,再没有到这个伤心地来过。
可怜了于叔和于姨,一年的时间里,老俩口子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上班下班,没事回屋就窝着,也不出来厂里,厂门口转悠了。
最可气的是贵州的小伙子,第二年带着新娶的媳妇还能来厂里上班。
厂里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工人们晚上上班,白天睡觉,日子又是日复一日的这样过着。
也是,就是发生过什么,也是个人的事,也在个人的心里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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