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为相,尝对于便殿。举左足,不甚轻利。上曰:“卿有足疾耶?”崇曰:“臣有心腹疾,非足疾也。”因前奏张说罪状数百言。上怒曰:“卿归中书,宜宣与御史中丞共按其事。”而说未之知。会吏报午后三刻,说乘马先归。崇急呼御史中丞李林甫,以前诏付之。林甫谓崇曰:“说多智,是必困之,宜以剧地。”崇曰:“丞相得罪,未宜太逼。”林甫又曰:“公必不忍,即说当无害。”林甫止将诏付于小御史,中路以马坠告。
说未遭崇奏前旬月,家有教授书生,通于说侍儿最宠者。会擒得奸状,以闻于说。说怒甚,将穷狱于京兆。书生厉声言曰:“睹色不能禁,亦人之常情。缓急有用人乎?公何靳于一婢女耶。”说奇其言而释之,兼以侍儿与归。书生一去数月余,无所闻知。忽一日,直访于说,忧色满面。言曰:“某感公之恩,思有以报者久矣。今闻公为姚相国所构,外狱将具。公不知之,危将至矣!某愿得公平生所宝者,用计于九公主,可能立释之。”说因自历指己所宝者,书生皆云:“未足解公之难。”又凝思久之,忽曰:“近者有鸡林郡以夜明帘为寄者。”书生曰:“吾事济矣!”因请说手扎数行,恳以情言,遂急趋出。逮夜,始及九公主第。书生具以说事言,兼用夜明帘为贽,且谓主曰:“上独不念在东宫时,思必始终恩加于张丞相者乎?而今反用谗耶?”明早,公主上谒,具为奏之。上感动,因急命高力士就御史台宣:“前所奏事,并宜罢之。”书生亦不复再见矣。
姚崇当宰相时,曾经在便殿和玄宗密议。姚崇抬起左腿时,显得很不利索。玄宗问:“爱卿腿脚有病么?”姚崇说:“臣有腹心之疾,不是足疾。”于是趁机上前参奏了几百字的张说罪状。皇上愤怒地说:“你回到中书省,就宣我的旨意给御史中丞,和他一起办理此案。”
张说还不知道此事,赶上衙吏报午时三刻己到(中书省下班的时间),张说就骑着马先回家了。姚崇趁机马上叫来御史中丞李林甫,将玄宗旨意告诉了他。李林甫对他说:“张说很聪明,如果一定要扳倒他,就要迅猛出击,出手必杀。”姚崇说:“宰相获罪,不应该逼迫过甚。(姚崇只是想将张说赶出朝堂)”李林甫又说:“你如果不忍下死手,一定奈何不了张说。”于是李林甫只将诏书交给一个小吏,自己却半路假称落马受伤退出了此事。
张说在遭到姚崇弹劾前几个月,家里请的个教书先生,和张说一个最宠爱的侍女私通,被人捉了奸,并报告给张说。张说极为愤怒,要把书生送到京兆府穷治其罪。书生大声说道:“见色起意而无法自禁,也是人之常情。你说不定有什么急事要用人呢?怎么就舍不得一个婢女呢?”张说很是惊奇书生这番说辞,就放了他,还将婢女也送给他了。书生一走几个月,没有任何音信。
这天,书生忽然满面忧虑焦急之色,直接找到张说,说:“我感念你的大恩,一直都想着怎么报答你。现在听说你被姚相国构陷,御史台就要处理这个案子了。你却还不知道,危险马上就要降临了!我愿意拿着你平生所珍视的东西,去游说九公主,才有可能免除这场灾祸。”
张说于是亲自点明自己所珍视的宝物,书生都说:“还不足以解除你的危难。”张说又凝神思索很久,忽然说:“近期有鸡林郡(唐时新罗国)的夜明帘寄放在我这。”书生说:“我的事可成了!”于是又请张说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就急急出去了。
当夜,书生才赶到九公主府第,向公主详细地说了张说的事,并送上夜明帘作为晋见之礼,而且还对公主说:“皇上就不念他当年在东宫为太子时,想着永远加恩于张丞相的话么?如今却反信谗言!”
第二天一早,公主就进宫拜谒玄宗,为张说求情。皇上颇为感动,于是马上命高力士去御史台宣旨:“先前叫你们审理张说丞相的事,全部停止。”书生也再没出现过了。
《松窗杂录》,书名及作者历来说法均不同。唐志称《松窗录》,未著作者,宋志作《松窗小录》,题李濬撰。《文献通考》作《松窗杂录》,题韦濬撰。《历代小史》则书名作《松窗杂录》,题李濬撰。《郡斋读书志》作《松窗录》,题韦叡撰。四库提要评论此书:“是足亦以补史阙。”。作者韦叡或韦濬,时代事迹皆不详。
《夜明帘》即出自《松窗杂录》,载于《太平广记》卷四百九十四,“杂录”类。姚崇、张说均为玄宗朝时名相,但两人互相倾轧之事则较少人知。姚崇排挤张说,《旧唐书·姚崇传》未载,《张说传》中只有一句“俄而为姚崇所构,出为相州刺史”。本文对此事写得颇为详细,但细节并不可信。如李林甫一节就与史书严重不符,姚崇排挤张说一事发生在开元元年,而李林甫在开元十四年才任御史中丞。不过本篇虽短,却将几个人物刻画得十分生动,李林甫的狠毒与狡猾跃然纸上,书生的见识和义气也很形象,而九公主受贿干政的情节,也揭示了唐代政治的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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