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谚有云,曰“湖广熟,天下足”。
颇为有幸生在这片可谓之“天下粮仓”的土地,得以领略稻谷春收夏劳秋收冬藏的盛景。
乡村的春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万物复苏,花香鸟语,春风唤醒农人沉睡的慵懒,春雨叩醒土地蕴藏的养分。在布谷鸟的叫声里,农人开始了一年的忙活。“布谷布谷”,是该播种的季节了。水稻的种植始于浸种催芽。种子或是在市场上购买,或是择取去年丰收时品相上好的留种。待温度上升到适宜种子发芽的时候,将稻种放进蛇皮袋,浸泡在池塘里,静待稻种发芽。生命的萌发,神奇而让人敬畏。适宜的阳光雨露,很快催生了新的生命,几天之后,就可看到嫩白的小芽从看似毫无生命力的稻粒尖端伸出身子。它们蜷曲着如同一条小蛇,懵懂的看着这个世界。
芽儿长好后,便要播种了。经过细细耕耘的苗床平整如镜,沟渠交错有致。萌出细芽的稻种被均匀的播撒在苗床上,继续吸收大自然的养分。播种完,覆上一层塑料薄膜,为尚幼嫩的芽儿保温保湿,以防倒春寒冻坏幼苗;遇到温度上升,又需不时揭开薄膜通风降温,防止温度过高烧坏稻芽。
等待的过程并不长,芽儿很快长成了秧苗,就到了移栽插秧的时候。这是记忆里干的最多的农活,因为不耗费太多气力,也不需要精细的技术。插秧的过程,是将苗床里的秧苗移栽到稻田。父亲将苗床里面的秧苗扯下来,捆成小小的一个个捆,运到另已耕作好的田里,将一捆捆的秧苗按插秧所需的量摆好。插秧不需要大的气力,但也并不轻松。长久保持躬身的姿势,左手拿一捆秧苗,右手从中拈出几根插到田里。插秧是要后退着插的,插两三行,退一步。前面站的地方留下的脚窝,还需要抹平,不然插下的秧苗没有足够的泥巴固定,容易漂浮起来,变成一棵死苗。少年心性里,插秧的过程单调乏味而又冗长,总是没插几行,就转头去看后面,看看离田埂还有多远,可总是会越看就觉得离得越远,似乎漫长没有尽头,就会慢慢开始有不耐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父母总用他们质朴的语言告诉我,“不要回头看,越看你就觉得越远。你低头慢慢插慢慢退,插着插着你就到头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那就舒服了。”于是试图按父母说的去做,却始终是静不下心来的,父母也就不去约束。
插秧(图片来源于网络)时间悠远漫长,温暖的阳光慢慢变得更加灼热。禾苗在阳光雨露中一点点的长高,根扎向更深的地里,翠绿的颜色逐渐变得更加深沉,杆儿也粗壮起来。清风吹来,绿油油的禾苗荡起好看的波纹,送来清香袅袅。在农人期盼的眼神里,禾苗抽穗了、扬花了,初初生出的穗儿也是绿绿的,稻粒扁扁的,腹中空空。阳光无私的照耀这片它关爱的土地,稻粒渐渐饱满起来,开始有了白色的浆液,继而慢慢形成米粒,青色也渐渐褪去,染上丰收的金黄。
快成熟的水稻那是怎样的一副盛景啊,满地金黄,映着农人喜悦的脸庞。这是一年的第一季稻子——早稻,早稻丰收的时刻,也是鄂中江汉平原这片土地多雨易涝的季节。一边需要抢收抢种,一边需要对抗酷热或可能到来的洪涝,这是农人最繁忙的时刻。收割当然是喜悦的,有原始的镰刀,有普通的收割机,也有更快捷的联合收割机,不同的收割方式在不同的田地里收割着同样的喜悦。过程艰辛,不知洒下农人的多少汗水。收完早稻,还得赶着种下下一季的晚稻。于是再一次的蓄水、犁地、施肥、插秧、除虫,精心伺候,等待下次的丰收。
割稻子(图片来源于网络)收完稻子,又插好下一季的秧,终于可以闲下一段时间,品尝新收稻米的滋味。少年时,最喜的就是新收稻米煮的稀饭,虽然直至现在的我都不太喜欢吃稀饭,但那段时日肯定例外。新米煮的稀饭,糯软清香,唇舌间都能感受到米粒里阳光的味道。
许久不曾吃过带着阳光清香的稻米了,有时午夜梦回,忆起那香甜的味道,也会记起泥泞的水稻田里,父母的谆谆教诲。不要一直去回头看,低着头,慢慢做,一会你就发现做完了。也许那时父母只是单纯的在讲插秧这件事,少年的我也并未去深究其中的道理。然而在许多年以后,我却不时想起当年泥泞里的那些话。
后记:由于外出读书的原因,到现在已十多年没接触过农活,家中的地也给别人在种植,很多本来不熟的细节就更加淡忘了。因此文中省去了不熟悉的细节,时间上也没有细化,以免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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