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想看看关于饮食类的书籍,便搜到了池波正太郎的《食桌情景》。关于日本的饮食文化,我是满怀期待的,自个儿就很喜欢吃天妇罗和生鱼片。生鱼片沾上带着芥末的酱油,柔糯清甜,入口即化,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之一了。还有日式火锅,烤鳗鱼,花枝丸,大阪烧等等。
去日料店吃饭,来回就是这么些玩意儿,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了。而我打开这本书,就是想找出些不一样的美食,可我终究对日本的食物种类失望了。以下便是在书中出现的食材:
海鲜类:黄尾魳,鲷鱼,鲑鱼,沙丁鱼,鳗鱼,河豚,虾,鲍鱼,蛤蜊,比目鱼,贝壳类,螃蟹,鳕鱼,章鱼,海胆等。
肉类:鸡肉,猪排,鸡蛋,牛肉
蔬菜类:山药,白萝卜,海苔,腌菜,豆腐,豌豆,马铃薯等其它蔬菜
主食类:荞麦面,乌龙面,白饭
烹饪方法:烤,炒,炖,炸,腌,凉拌,蒸
较出名的菜肴:味增汤,天妇罗,寿司,刷刷锅,芋头火锅,生鱼片,太鼓烧,铜锣烧,铁板烧,关东煮,茶泡饭,咖喱饭
纵然还会有一些未提及的新鲜菜品,但这些是我在书中所看到的日本常用饮食的全部了。最近在品读汪曾祺的《五味》,这一对比,果然日本这小块地方与中国的地大物博完全不可相较。
此外,该书有“日本文化门槛”。若不懂日本的历史,一些文字读起来难免无趣。还好,我一个对日本历史毫无兴趣之人,也能在文中找到一些关于食物的共鸣。
这对于在作者逝世后才出生的异国读者而言,倒是有些难得。
美食,始于味觉
中国餐厅和日本餐厅有个最大的区别,便是供应的食品种类。曾光临过日本人开的蛋挞店。这家店的门面不算小,却只卖一种食物:蛋挞。而且,该店只提供4种口味,再多没有了。而不远处中国人开的早餐店,先不说煎饼果子、包子、馒头等各类主食,光是汤饮类便有不下十种。
不难看出,中式餐饮求多,日式餐饮求精。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餐饮业“新人辈出”的年代,顾客是缺的不是选择,而是更好吃的选择。
目前,国内的餐饮总在求“多”求“新“。还未把经典的味道琢磨出来,便想着用各种法子创造更多新颖的东西。
有“答案”的奶茶更好喝吗?海底捞当众表演的拉面口感更顺滑吗? 在铁板上用鸡蛋画出爱心,这种红遍网络的做法真的更好吃吗?
不,这样更贵!
只想着用营销方式吸引眼球,却把最重要的“味觉”给丢了。
大概介于日本谦虚谨慎的文化,池波正太郎先生对”创意“一词饱含敬意,但即便是如此,也免不了会抱怨一句:
“要是料理本身很难吃的话,再怎么有创意的表现也会让人觉得厌恶。”
此书写在昭和四十八年,即1973年,那个时候日本经济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现代化建设也是马不停蹄。此时的池波正太郎先生刚满50岁,面对日本社会各个方面,难免有“人心不古”和“世风日下”的感慨。
“东京早已湮没在现代化的发展中,无缘再见往昔情景……国籍不明的风化店和奇形怪状的建筑物把青山和绿水逼向远处……连日本唯一的古都也渐渐地被侵蚀了……问题在于人们都不知道自己喝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现在这个炎凉的失态中,不要说欧式酒,包装饮料里也会有人在里面惨毒,甚至有婴儿奶粉让婴儿致命的事件……”
这句话必然能引起中国无数人的共鸣。不管是餐饮店的热食、超市的零嘴,还是菜市场的蔬菜生鲜,我们又何尝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而曾经的青山绿水,更成了一种奢望。
关于餐饮,池波正太郎怀念二战前那些认真淳朴的味道,钦赞古法烹饪。
“这些店都坚持遵循着古来即有的传统,既不骄谄富贵,也能贫贱不移,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京东一些花样百出的鳗鱼店,让他心生厌倦。他最喜欢的,还是二战前的老字号鳗鱼店,哪怕是七八岁时尝过的味道,到了知命之年也依然记得。
“店面虽然扩增了许多,但却仍一心一意地专注在让客人好吃的鳗鱼上,不像其他鳗鱼点会将座位设计成哗众取宠的宴会场地……这才是鳗鱼店该有的待客方式,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切都依照客人饮酒的方式、食量等条件来服务,让客人可以吃到最好吃的鳗鱼。”
餐饮状况,常常折射了这个时代的社会发展状况。对于中国目前同样“哗众取宠”的餐饮商业现状,再也难分清是市场引导着消费者,还是消费者在推动市场。一边对着新奇的玩意儿趋之若鹜,一边抱怨着“排了这么久的队,也不是很好吃嘛”,哪怕被一时的新鲜所吸引,消费者对味觉的渴求终将会回归成主导因素。
毕竟,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国家,什么年龄,人们对美食有着同样原始的愿望:请在入口的那一刻,让我感慨一声“真好吃啊!”。
美食,不止于味觉
在物质丰厚的和平年代,人们对“好吃”,已然增了不少要求。不止味觉,恐怕视觉,触觉,听觉,嗅觉,都一一要照顾到。
就个人而言,去一家餐厅吃饭,从进门开始就已在品评了。服务员态度,餐厅装潢,播放的音乐,整洁程度,上菜速度,到最后食物被夹入嘴中,咽下肚里,每一个环节,都能影响到食用的心情。后来我的心情经常不好,只能删减成服务态度、整洁度和美味程度三个方面,再后来连服务态度都顾不上了,但求能过过嘴瘾,咽下去后不会呕吐腹泻。
到现在仍让我爱恨交加的便是大学附近的一家叫“奶酸菜鱼"的店。每次吃了都会出现肠胃不适,服务态度永远糟糕,桌子上从来都满是油腻。从小小的送菜窗口可以窥见厨房的肮脏程度——全是黑不溜秋的污渍。你很难相信在这样环境下做事的厨师,能烧出什么干净的食物。哪怕味道再好,这样的“视觉冲击”,怎能不让人心生疑窦。
有段时间,看到男孩们批判“吃不了大排档”的姑娘,给她们戴上个“娇贵矫情”和“公主病”的大帽子。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怀疑,对餐厅和食物要求整洁是否过于苛刻。还好池波正太郎先生在谈到寿司制作时,给了当头一棒:
“我认为,寿司店的师傅应该坚持理利落的小平头,时时都保持整洁干净,胡子也得刮得干干净净,握寿司的双手指甲也要干净到让人家觉得舔也没有关系的地步。”
尽管大排档和寿司的制作步骤有所不同,但是对于食物、厨师和餐厅的整洁要求,再严重也不为过吧?
不仅是整洁问题,关于服务态度,池波正太郎的点评也非常坦率。他对东京银座七丁目加藤大楼地下“菊寿司”店大加赞赏,并表示,从他第一天到这家店开始到之后的任何一次,老板夫妇令人舒适的待客态度同食物的美味一样,无任何改变。
“我相信女侍或服务生的服务态度不佳的话,料理也一定很难吃,因为再怎么好吃的料理也会因为恶劣的服务态度而变得难以下咽。”
此外,他还称赞了以河豚料理而闻名的“河豚源”:
“从坐垫的更换、用餐器皿的保养,到把要用在“河豚翅酒”里的烤河豚翅加以干燥等,听说光这些准备工作就够他们忙大半年。“
一家对餐桌、餐具和辅料都如此用心的店铺,很难让人怀疑他们对食物的用心。
说到餐具,本该是一个做餐厅的最最基础的事儿,却也常无法令人满意。在中国很多餐饮店,餐具被塑料膜包起来,等着顾客们用一次性筷子”啪“地一下戳破塑料膜,把里面的餐具一件一件用热水烫过,再把用过的热水往地上一倒的场景,真是“美不胜收”啊!(对这种餐厅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归根到底,是太多国人把餐饮仅仅看成赚钱的一种渠道,并不是拿着一颗真心去对待美食。
众多食铺,又有多少人想专心做好一种食物呢?
食物是生活本身
人在世上,因金钱权势被分为三六九等,总会为些求而不得的奢侈之物而悲伤沮丧。可食物不一样。哪怕是贫穷的人,也能体会到食物所能带来的快乐。
池波正太郎的外祖父是个贫穷的饰品工匠,只要一得闲就去作乐。而“买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占了“作乐”的很大部分。外祖父坚信:
“没有比只会拼死工作,却不知好好享受生活更加无聊的了“。
我猜测,大概受了外祖父的影响,池波正太郎先生也成了一个悠游四方的美食家。他的正经工作是剧作家和小说家,除了工作之外最要紧的事,也就是吃了。
在日本的那个年代,女人几乎都是家庭主妇,因此烧饭这件事便是她们的重大任务。但日本女人似乎并不都擅长烹饪,池波正太郎先生就描述了自己如何从看到妻子准备的食物就火冒三丈,到最后不管什么吃得都能往肚子里咽的坎坷经历。就如何让妻子做出美食这件事,他曾幽默地调侃道:
“要是看到不想吃的东西就翻桌啊!不然的话,你一辈子都别想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可见大多数男人都有想掀桌的冲动,却没有掀桌的胆。
但掀桌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食物是如此的重要,甚至给了人“生”的勇气。
“一般人一想到死亡一定都会意志吧……思考死亡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在把热腾腾的白饭、味增汤和喜爱的炭烤海苔送入口的瞬间,会充分感受到“活着真好”的幸福。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对有些人而言,活着真的不容易,但是也许一口饭,一勺热汤,便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曾有位作家在文中叙说自己的室友,因与同事不合、上司吵架、被家人误解,裸辞还赔了三个月的房租,而意志消沉,甚至抑郁到要跳楼。这位作家默默地准备好火锅和一桌子菜,拉着室友一起吃。在室友吃下第一口肥牛时,说:“我决定不死了。” 文中的那句“只要一顿简单的美食我们就能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着实暖心。
食物是人“活”的写照。餐桌是什么样,生活就是什么样。
池波正太郎格外注重剧本和影视中对于餐桌的描绘。
“不管是电影还是戏剧,在关于食物或是餐桌的剧情安排上,要是无法呈现作品的主体性或是涉入角色描写的话,一切也只是徒劳罢了。”
他举例了法国电影《金钱不要碰》中老劫匪,回到豪华的公寓中,在冰箱中拿出面包、奶酪和香槟作为晚餐的凄惨景象,“道尽了这个尽管已经身怀巨款,但没有妻小,一直独具至今的老劫匪的生活写照。”
此言不由得引人感慨,忙于加班连顿热饭都来不及吃,抑或是每日只能点外卖而尝不到家中餐食,这些饮食情景不都是对我们某些人群的生活写照吗?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池波正太郎要将此书命名为《食桌情景》了吧?
关于饮食类的好书不多。在日本,此书为人称道。尽管对大多数中国人而言,会有一些文化屏障,但慢慢品读,也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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