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事起
王九不知道为什么叫王九，论家族排行，他家也没有九个或者更多的兄弟姊妹，也没有多少旁支的亲戚。有人说他原来叫王久，后来先生偷懒“久”比“九”在笔画上要少一笔，懒着懒着就写成了九，也有的说他好喝酒，每顿都要打上二两酒，肆意的喝一顿，久而久之就叫王酒，酒字难写，就成了九。
这些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不管是什么jiu，现在他叫王九。
王九是个光棍，外地人，打什么时候开始光的没人知道，他总说自己老家有媳妇有孩子就是没老子，但却总没见过他们来过，或者他有捎什么东西回去过。每当人们说你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他总是说我家还有条狗，那是我小儿子，我不是一个人。
拿狗当儿子，在镇上也只有大户人家的赵员外的姨太太才做的出来。赵员外一共有九个姨太太，第九个姨太太跟赵员外差了四十岁，赵员外五十八的时候娶了九姨太，那个时候赵员外腿脚不好，走路已经要人搀扶了，所以很多人都纳闷为什么还要娶第九个，中看不中用。日子久了这九姨太闷，抱了只雪白的狗当儿子这么养着，这个事儿镇上的人都知道，大家都笑话他，都是儿子，差别大了去了。
但王九不这么认为，总说这只狗来历大有灵性。这狗是他在山上的庙里发现的，平常这狗听到有人靠近庙就叫唤不让进，可是那天王九都进庙门了他都不叫，还直吐舌头摇尾巴，王九看他黑不溜秋的忒灵光，自然的就亲热起来。王九总说这是山神爷显灵，既给了自己这条狗，又给了自己这山神庙。王九后来也不在赵员外家住了，自己一个人跑到山神庙上住，算是跟这显灵的狗相依为伴，有的时候说你是我老子，因为你给我房子，还替我看门。
赵员外家产很大，自然也有很多的佣人，有种地的，有烧饭的，有洗衣打扫的，最后就是杂工缺什么干什么。王九就属于最后这一类，什么都干。种地的老实本分，自然规规矩矩，烧饭的是手艺传承，还高他一等，洗衣打扫的都是老妈子，这剩余的杂活可就什么人都有了。有穷苦人家混口饭吃的，也有地痞无赖当打手的，也有欺上瞒下压榨老实人的，总之这一类最为复杂。王九本来就是外地人，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这年头行情也不好，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天下太平何苦到这里来遭罪。王九心理好，说在大户人家干活有面子，还长脸，每每在酒馆喝酒都说自己是赵员外的人，实际上赵员外是不是认识他连赵员外自己都不知道。
跟王九处的算好的，就是拉金物的老蔡，一个臭，另一个也臭，没人搭理，他俩就臭到一起去了。
这天赵员外跟家里发出消息，五月初四，员外大寿，因为去年收成好，交的税少，赵员外吩咐拿出一部分钱来请家里的佣人吃酒。实际上四月初五的时候赵员外大寿已经办过酒了，可这赵员外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五月初四又办一次，这跟县太爷一样，办酒请乡里哪能空着手去，这赵员外请吃酒那这佣人们又怎么哪能空着手，多少都得孝敬，以表心意，再说了这伺候好了这一年的收成就有指望了。
这人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各显神通。种地的一伙人自然团结起来，用大米去换了一副南山图。烧饭的一伙人平常能扣油水，什么精制的器皿，把玩都准备了一些。洗衣打扫的一伙人准备了工艺品，什么刺绣，寿图各自都会。
这杂工可就不团结了，平日里本就为了抢活大家拌嘴偶尔还会有打斗，这要到割肉的时候就都舍不得自己的腰包，都指派别人。为首的杂工头儿就说按规矩轮着来今年从杂工九等开始，明年是杂工八等，后年是杂工七等以此类推，做到人人平等，人人出力，除了杂工九等外，其余众人齐声赞同。
好了，这不吱声的王九开始头疼了，他不光是杂工九等，而且这第九等就他一个人。这下难了。
02祝寿
初四这天，赵府门外张灯结彩，单就是外面没什么路过的人来看，跟上个月办事不大一样。众人摆开了流水席，说是赵员外大寿，其实都知道，这天就是要孝敬他老人家的。连他的县太爷干儿子都亲自再次捧场，这一些酒席的地位上升了不少，要知道平常这些个下人连县太爷的门都摸不到，别说见面了。
他们把这个过程称为献担，传统的祝寿会有娘家人送担子，而这帮人没这个资格，但是也有送礼的规矩，所以就说来献担。
献担的场面很是火热，算是每个小团伙的争奇斗艳，能得到赵员外赏识或者称赞的，那后面派活挣钱都好说了。
晚上天色微微降暗，大家都早早的坐好，等着赵员外来。一阵喧闹之后，只听得一人高声大喊，赵员外到席。
只见赵员外，左手由县太爷搀着，右手由九姨太搀着，在两个佣人的搀扶之下，晃晃悠悠的从屋内走出来。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都是全新的。脸上虽挂着笑容，但早已不同年轻时候的容光焕发，满脸的褶子，透露出这个老人，老了。
在众人的拥簇下，赵员外缓缓的坐了首席，县太爷居次。他摆摆手说，今天你们大家，放开了吃，我啊，就坐一会儿，看着你们呐高兴，去年的收成好，今年又是丰收的一年。
赵员外跟县太爷寒暄了几句，放下筷子也没怎么说话。
下面人一看就都明白了，献礼啊。
杂工头儿没多想都知道王九什么都没办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所以早就暗地里使唤手下去看街上买点东西。
王九在角落默然的坐着，早就骂了这叫什么狗屁献礼，分明就是割肉放血去交粮，自己给他打工不说，还不吃不喝省下的都给他买礼了。这老赵，呸。
献礼开始后，场面异常的热闹。
这一下什么南山图，精制的器皿，把玩，刺绣，寿图都已交上去了。
时不时下来的人有人问道：你们杂工的今年有什么孝敬赵老爷的吗？
每问一次，杂工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王九，王九坐那没动静。杂工头则往外看，使出去的人回来了没。
见王九没动静，大家就开始议论纷纷，不会没准备吧。哎呦这要是坏了员外爷的兴致，这可坏事了。不会，看王九那么淡定的坐那肯定有准备。准备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他今天可是空着手来的。
杂工献礼！管家站在席前高呼。
王九没动静。
杂工献礼！管家又喊了一声。
王九还没动静。
哎呦，这坏啦！没准备。
另一边赵员外端坐也在等待，看到许久没动静，用一种类似大鹅的语气嗯了一声，意思你们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没了，有点不大高兴的意思。
当下有人推了推王九，王九居然瞪着眼睡着了！叫唤了一声，才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心想是不是到我了。
杂工头儿高声的问王九：我说王九，前些日子你还说要好好准备一份礼品给赵员外，今天怎么没动静，怕是没准备吧。杂工头在等到使出去的人回来之后，顿时有了底气，敢这样挤兑王九了。也好寻他开心。
王九站起身，拍拍袖子，拉了拉衣摆，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破布包，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向赵员外。心想，我这东西拿出来，今天绝对是我的日子。看这些个杂儿以后还挤兑我。
一边走，一边打开破布包，众人的目光不看王九，始终是在这包上。等到破布打开，王九也走到了赵员外跟前，一手攥着布包往怀里收，一手拿着一个雪白的玩意儿。
赵员外，王九今年特地上山寻得一件宝物，一件雪白的九尾狐的狐皮，给您老人家添寿。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九尾狐的狐皮，谁都没见过。赵员外也没见过，县太爷眼都直了，都没见过，光听说了，后山上有个千年的九尾狐，可是成了精了，他的狐皮，可了不得。赵员外微微起身，接过了狐皮。
一旁的管家眼尖，一看就是好东西。狐毛雪白，无半点杂毛，犹如天上的雪花，地上的棉花，更不亚如那看得见摸不着的白云一样。他说道：老爷，这狐皮可了不得，我听说盖这个狐皮，能治腿疾，老爷您日夜操劳，累坏了身体，您晚上歇息的时候盖着这个狐皮，没多久就能起身走路了。
嗯---，是吗？赵员外将信将疑。但是手摸着这雪白的狐皮，顿时觉得双手暖和，这狐皮托在了双腿上，刚才微麻的大腿，也感觉不到麻木，也有了暖意。先前的怀疑，早已消去了大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双腿要是能恢复，那比得了多少玩意儿都痛快。
好，好，好。确实是个宝贝。说着示意要转身回去。
那个，那今天我就先到这里，上了年岁，你们该吃吃，该喝的喝，好好乐呵乐呵。那个王什么的？
王九抢步上前，王九。弯着腰笑呵呵的回答着赵员外。
嗯，九。这东西不错，你也去吃吧。说完在管家和县太爷的搀扶下，转身回屋了。
赵员外回屋自不细说，屋外则几家欢喜几家忧，顿时就炸开了锅。
有替王九开心的，弄了个好宝贝，这段时间大家日子可以舒服的过了。只要老爷开心，什么都好说。
也有不开心的，杂工头儿觉得王九抢了自己的风头，这事儿都没跟自己提过半个字，这以后是要骑到自己的头上去了。但是今天是他的日子，他得意着，也不好作祟。
众人里开心的跟他多喝了几杯，不开心的也来多灌了几杯。
王九好酒，这王九也醉酒。
醉了的王九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破庙，也不知道怎么就睡在了床肚底下。
至于第三天他是怎么被公差抓到官府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03终了
王九被拉倒大堂的时候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被拉到这里，正在自己转转悠悠脑袋恍惚的时候，只听得大堂上大老爷一声惊堂。
堂下可是王久？
王九不敢抬头，像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哪来过这里，那晚光顾着看赵员外了，也没看真县太爷的模样，两旁的衙役站着就有一股危严。只得哆哆嗦嗦的说了声是。
王久，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王九纳闷，我犯罪，我干什么了，昨儿个晚上还在给赵员外祝寿，我给了一副上好的狐皮，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捡来的，老爷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怎么今天我就犯罪了。王九痴呆的在想，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事情。
啪！又是一声惊堂。王久，你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我。王九一连说了几个我，真的是不知道招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耍无赖是最对的。大老爷，小民实在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大老爷您直说，是我做的，我王九认，不是我做的，那小的可就没办法了。
好。本官不审冤案，不查冤人，传人证上堂对质。既然你不招认那就让你心服口服。
一阵骚动后，堂口上来一人，王九一看，认得，自己杂工头。唉，工头，怎么是你，你可要给我好好说说啊……
王九，你快别说了，你这家伙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赶紧招了吧，免得兄弟们受你牵连。
堂下工头，将你所知如实招来。大老爷端坐发令。
好，小的如实招来。
事情还要从前天说起，我们员外大寿，大家给凑了份礼。这王九送了一份上好的雪白的狐皮，第二天我们本来不能下地的员外爷说腿暖和了，有了知觉了，这本来是好事，我们都替王九开心，也替我们员外爷开心。可是过了中午，我们九姨太的白狐不见了，家里人说从前天中午开始就没看到。这么一盘算肯定就是王九把九姨太的白狐给剥了皮，当做寿礼送给了我们员外爷，所以家里的人就到后山去拿了他。
现场可有人证，物证。
嗯，那皮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早上府里的人到后山去抓王九的时候他躲在床下，我们找了好一会才找到，若不是做了亏心事，为何躲到床底。现场还有人在他住的后山看到了一被扒了皮的白狐尸体，何其残忍，何其可恨。
王九在一旁听着都愣住了，他说的昨天，前天，我记得我昨天喝酒了，难道我又喝大了，睡了一天。我还睡床底下去了，还被扒皮，难道是那只……
堂上堂下一帮人在听王九怎么辩白，王九呆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复，那狗跟他的亲人无异，听到这个消息跟没了儿子、死了老子一样，哪还有劲说话。
我……我……
来呀，罪人王九，盗窃宰畜，本堂宣判牢刑3年，立即收押大牢。
王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拉入了大牢。
等王九看到太阳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有人拉了他说你小子福大命大，赵员外看的起你，你敬的那个狐皮治好了赵老爷的腿，他老人家也就不计较你宰了他九姨太的爱宠的罪，现在特地跟青天大老爷求饶，放你出去，你呀就念着他的大恩大德吧。现在放你回去了，走吧走吧。
在衙役的推推拉拉下，王九又这么稀里糊涂的出去了，但是正如他糊涂的进来一样，出去的更是糊涂。心想这一个月就当是给那个小黑狗带丧了。也没什么物件，当下就奔山神庙去了。
山神庙依旧是那样的凄凉，依旧是那样的寂静，跟自己每次回来一样。
汪！汪！汪！
王九听到这个声音就跟自己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自己老子从棺材里蹦出来一样，他快步走进院里，那个熟悉的小黑影噌一下就跳到了他怀中，原来自己老子没死儿子没丢。哈哈。人畜相聚后他走到屋里查看了杂工头所说的，并没有发现什么被扒皮的东西。想着就是那杂工头陷害自己，乱说而已。
但是自己沉冤得雪还是要感谢赵员外大恩大德，立即换了个稍微不脏的衣服去赵府叩谢。
赶到赵府，看门的不让他进了，说你已经不是府里的杂工，不准再进。王九说不进也可以，我就是给赵员外磕个头，谢谢他求情放我出来。
看门的说要谢谢你就在这门口等吧，赵员外自从这阵子腿好了之后，每天都出门遛弯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在这等吧。
王九索性无事，就在门口等着了，等了也不知多久，一阵臭味扑鼻而来，他认得是赶金物的老蔡，老蔡说你这小子福大命大啊，得罪了九姨太你都能出来，前两天有个佣人打碎了九姨太的玻璃碗，直接被打断了一条腿。
王九一阵哆嗦，又一阵大笑，那是我老子罩着我呢，我儿子佑着我呢。
老蔡也没言语低着头继续赶着一车金物，口中念叨，金物转弯，小心避让！金物转弯，小心避让！
……
哎呦！撞死人啦。
王九一看，这事自己还是少掺和吧，不是自己不帮老蔡，实在是自己刚从牢里出来，满身的不顺，还是别给添堵了，回去吧。
王九就在一阵阵臭味中转头走去，身后传来看门的大叫。
不好啦，赵员外被压死了！
不好啦，赵员外被压死了！
不好啦，赵员外被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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