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的时候开始学《诗经》,每日晨起在教室里面声声的念着。那时总觉得《诗经》太过艰涩,字句不那么华丽又多见叠字,没有后唐的诗文那般意味深长,也没有清词那般读来让人辗转难收。
及至岁月匆匆而逝,生命跟着年月在成长,这才知晓原来《诗经》能有今日的地位,果真是有她的原因的。就像我们随口就能读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样,《诗经》早已跟随我们一起长在了我们此后的生命里。
可是细细想来才惊觉,原来对于《诗经》的初印象,并不是在水一方的伊人,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窈窕淑女,而是那一句读了很久的“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诗经 卫风 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那一年的初秋,雨水来得很勤,总是在清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开来,在日暮之后才终得半响晴。这可憋坏了不少的孩子们,他们趴在窗边守着、等着,等日光的余辉映出来的时候,便吆喝一声一起出门去玩耍。一会儿揪起水里的小蝌蚪,一会儿又将沾了雨水的枝条编成草帽戴在头上,雨水顺着发丝一直流到肚子里,将渐浓的秋意就这样带到了孩子们的身上。或许也就是从那个季节开始,从他递过那个草帽开始,她就想要跟在她身后一生了。
也许这就是孩童的欢喜,每日里能一起玩耍就是最幸福的事儿了。他背着她跑过一个个的山头去追赶一场日落,她牵着他走过一大片草场去看她埋在树下的小秘密。他为她梳起了少时的发,她为他学起了绣荷花。
我记起书本中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可在这略显纷繁的人世间,青梅竹马的故事向来只出现在故事里。就像是他后来搬了家,就像是一个倏忽,她已过了要嫁人的年华。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拿着自家织好的布去她家里换蚕丝。看到他抱着布匹傻笑的样子,她心里欢喜的紧。她知道,他来赴约了。
他声声诉说着近年来的想念,全不顾彼此早已羞红的脸。
“丫头,这连年的风雨吹不散我心上的你,这连年的时光抹不掉我心上有关你的印记。”情话声声,她听了心下着实是欢喜。可是她是未出阁的姑娘,终生大事岂能由自己而定,所以也只好闪烁其词送他离开。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过一程又一程的风雨路,爬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山丘。看着他失落的模样真是心疼,罢了罢了,也顾不得男女大防,顾不得女孩子应有的矜持了。
“氓,你可知并非我要故意拖延时日,而是你要回去找个好媒人来提亲呀!你也容我做些许准备,待秋凉之日,我等着你来的花轿来迎娶我过门。”
就这一句,他欢喜的离开了。而他这一走,却勾起了她心中无限的情思。她日日梳妆等待着他,时常独自攀上那远处的山丘,只为那里可以望得远一些,而等待的她的,却是日复日地泪流。
那天,他终于来了。
他笑着占卜,卦象显示一切大吉。他欢喜着迎了她过门。
婚后三年,她洗手为他做羹汤,侍奉公婆无丝毫差错之处,可似乎当初的誓言忽然就消散了,说好的要爱她一生竟也变了味道。
当年发誓偕白头,如今未老心先忧。淇水滔滔终有岸,沼泽虽宽有尽头。回想少时多欢乐,谈笑之间露温柔。海誓山盟犹在耳,哪料反目竞成仇。莫再回想背盟事,既已终结便罢休。
谁承想当日的翩翩公子到如今竟是风流成性,便是她有再多的泪水也不过是随风而逝了……
至此才忽然明白,缘何那一句“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会流传甚广。因为这世上的痴情女儿实在是太多,女儿家的情意往往用的太深沉,既然爱了,便是要倾尽全力的。醒来也是那人在心中,睡着也是那人在心中,一句心上人便能将此生全付。而男儿却未必皆是如是……
可即便是这世上的女儿家都明白此句中之真意,也未必都能控制的了那份痴情。毕竟这世上的美少年那么多,却偏偏是他闯进了你的好时光,又怎能不交付出一片痴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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