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论毅力》

文丨冬日暖扬

【原文】

天下古今成败之林，若是其莽然不一途也。要其何以成，何以败？曰：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

盖人生历程，大抵逆境居十六七，顺境亦居十三四，而顺逆两境又常相间以迭乘。无论事之大小，必有数次乃至十数次之阻力，其阻力虽或大或小，而要之必无可逃避者也。其在志力薄弱之士，始固曰吾欲云云，吾欲云云，其意以为天下事固易易也，及骤尝焉而阻力猝（cù）来，颓然丧矣；其次弱者，乘一时之意气，透过此第一关，遇再挫而退；稍强者，遇三四挫而退；更稍强者，遇五六挫而退；其事愈大者，其遇挫愈多；其不退也愈难，非至强之人，未有能善于其终者也。

　　夫苟其挫而不退矣，则小逆之后，必有小顺；大逆之后，必有大顺。盘根错节之既经，而随有应刃而解之一日。旁观者徒艳羡其功之成，以为是殆幸运儿，而天有以宠彼也，又以为我蹇（jiǎn）于遭逢，故所就不彼若也。庸讵（jù）知所谓蹇焉、幸焉者，皆彼与我之相同，而其能征服此蹇焉，利用此幸焉与否，即彼成我败所由判也。更譬（pì）诸操舟，如以兼旬之期，行千里之地者，其间风潮之或顺或逆，常相参伍。彼以坚苦忍耐之力，冒其逆而突过之，而后得从容以进度其顺。我则或一日而返焉，或二三日而返焉，或五六日而返焉，故彼岸终不可达也。

　　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kuì），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孟子曰：“有为者，譬若掘井，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成败之数，视此而已。

【译文】

天下古今成败的种种事情，是如此的情况繁多、道路不一样啊。概括的研究他们为什么成功，为什么失败？结论是：有毅力的人成功，与此相反的人失败。

人生的历程，大抵逆境占十分之六七，顺境也只占十分之三四，顺逆两境又常常互相间隔，交替出现。无论事情的大小，必定有几次乃至十几次遇到阻力。这些阻力虽然或大或小，但总之是必定无可逃避的。那些志力薄弱的人，开始时一定说我要怎样，我要怎样，以为天下的事情本来十分容易，等到很快的尝试了一下，阻力突然来了，就灰心丧气的打退堂鼓了；那些志力稍微薄弱的人，凭一时的义气通过了第一关，遇到两次挫折就后退后了；那些志力稍微强大的人，遇到三四次挫折就退后了；那些志力更加强大的人，遇到五六次挫折也退后了；那种事情越大的，做的人遇到的挫折越多，他没有退后是不容易的，不是意志力最强的人，没有能够好好地做到底的。

如果他遇到挫折而不退后，那么在小的挫折之后，必定有小的顺利；大的挫折之后必定有大的顺利。繁难复杂的地方已经过去了，接着就会有迎刃而解的一天。旁观的人只是非常羡慕他的成功，以为他大概是幸运儿，老天爷有宠于他，以为自己遭遇太艰难，因此所成就的事业不如他。这种人怎么知道所谓的艰难，幸运，都是他和我相同的，但那种能不能够征服艰难，利用幸运的态度，却是他成功，我失败所区别的地方。又比如驾船，如果在二十天的时间内，行驶千里的水路，其间风浪或顺或逆，常常交相错杂。他凭借艰难忍耐的志力，顶着逆风恶浪而突破、通过难关，然后能够从容进入到顺利的境地。我则有时行驶了一天就返回了，有时行驶了两三天就返回了，有时行驶了五六天就返回了，所以彼岸我始终无法到达。

孔子说：“比如造山，还差一筐土，如果停止，我就停止了，终无法造成山；又比如填平土地，即使只倒了一筐土，如果继续去填，我就前进了，终会填平土地。”孟子说：“做事的人，比如挖井，哪怕挖了七八丈深，还没有挖到井水，还是废井，只有继续挖下去，挖出了水，才算挖好了井。”成败的规律就在此而已。

【解读】

本文选自梁启超《饮冰室文集》中的《专集·新民说》。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与康有为共同领导了“戊戌变法”，著有《饮冰室文集》。

《 论毅力》是一篇政论文，中心论点：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全文从人生历程的一般规律，顺逆的关系和顺逆的转化两个方面论证中心论点。鼓励处于逆境中的“真有志于天下事者”，不要为失败所吓倒，要有坚持到底的毅力，继续前进。

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毅力，古往今来在学业和事业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世间诸人，亦知毅力之要义，但真正能够将毅力完美诠释，鲜矣。究其因由，目标不坚，克惰尤难耳。然顺福皆自逆寒来，唯愿诸君，能以毅力致力人生之快乐，不负此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