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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王兰英霍一巴掌把十七岁少年手里的洋瓷碗打翻在地上,少年瘦窄肩膀微微抖动一下,豆黄色电灯泡光在夏夜飞蚊包围下拉长少年肩膀,只不过飞蚊不太懂那个碗:滚了一圈后停在主人脚边为什么没有被拾起来,王王兰英开始想自己造了什么孽。
少年姑且叫他王A吧,因为他不光是家里长子,而是在从小村子里孩子们中都是最先开始惹事生非的:最开始把菜畦里黄色花芯摘下来尝味道的是他、最开始把小姑娘辫子扯下来是他、最开始把村子里面公共小学墙壁掏个洞钻出来的人也是他……他一向是神奇骄傲的王A,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也成了这个家庭、这个村子里最早辍学的一个。
王兰英其实是王A上辈子得罪最严重的一个人,按照王兰英的说法:王A这小子就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也对,每一个单身母亲对自己孩子情绪总是复杂多样且难以预测。这一秒,王兰英可以对着村头老村长炫耀:王A现在已经长到超过我一个头了。下一秒,王兰英就恶狠狠骂道:兔崽子长这么大白长个子了,连一句暖心话都不和老娘讲。
可不管怎么说,王A在十七年前就在一个普通平常的八月初出生在王兰英眼皮底下,当时接生是村长媳妇哑巴婆,她啊啊呀呀指着王A的裸体不住的竖起大拇指,男丁出生在偏远乡村总是一件愉快事,即时作为一个哑巴婆,村长媳妇也想和人交流自己的成就与喜悦,可惜没人听懂她呜呜啦啦说些什么。
王A被哑巴婆抱到王兰英面前时,王兰英惊呆了:居然还有这样丑的生物,眼睛根本不像人眼还没有睁开就知道又小又是单眼皮,鼻子塌塌没有立体感,好像是被人用了一个熨斗压过一般,还是那种熨斗压到一半那个人没有耐心继续压下去才勉强保留下来的鼻子,至于嘴巴么,贪婪的蠕动着:这倒是很少见,刚出去的没有几个是能够自己蠕动嘴巴的,王兰英确定了一点:长的不像自己,也不像那个让自己怀孕的人。但是这个贪婪个性是遗传了自己的基因。
但是十七年过去了这个少年慢慢长的像一个脱了壳的笋子一样:不停长个子、不停地调皮犯错、戳破王兰英心里原来的地基:王A不光继承了王兰英的贪婪,也继承了那个男人的高个子和不受约束个性。
每一次王A看着王兰英对着自己发呆都觉得一股子莫名恼火,他甚至大声提醒她:别想了,我不是他,他也不会回来找你的,别做梦了。王兰英对于这样的恼火总是云淡风轻,最大反应不过是没收王A刚捕回来的鱼并哼着小曲麻利地去鳞、去腮、去肚,然后煎一碗鱼汤自己喝掉,作为惩罚,王A是喝不到这碗鱼汤,不过他也不稀罕,因为王A最喜欢吃烤鱼不是喝鱼汤:在野外找一块空地,扒拉些黄茅草用火柴滑着点燃,偷五根王兰英的打毛衣铁签子刺穿鱼头鱼尾,刷上菜籽油和辣椒面,这种做法才能抚慰少年的胃。
可是这一次王A再次对王兰英说,“别看我了,我心烦,我又不是他”的时候,王兰英啪一巴掌就打翻了王A的碗,王A想:她今天大概是受了什么气,不用担心。
然而,王兰英压根儿就不是为这件事发怒,她是因为另外一件事生气,而且怒不可遏,她决定,是时候告诉王A一些事情了。她捡起王A的洋瓷碗问:你不是一直问我关于你爸的事吗?我现在来告诉你。
夜色又陷入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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