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真……
她很委婉地压低声音,但我还是读懂了——那个刻意隐藏在迅速收拢的口型后面的,字。
这场讨论以我的惨败告终,但似乎她没有特别的兴奋,我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心里千回百转的那个问题,都指向了敏感的禁区:jiao yu 。
她一向讨厌正经说教,而我一直扮演着不擅说教却强说愁的小丑角色。这种矛盾与生俱来,像安吉丽娜·朱莉身上的诅咒,一脸无能为力的沮丧,一刀一刀,都刻在额间皱褶堆积的苦笑里。
对,今天讨论的主题是 jiao yu,如果不是妹妹突然扔过来那枚炸弹,我们还在兴高采烈地嚼着薯条,喝着15元钱买的大桶橘子汁。很多时候我会把这种其乐融融的画面,想象成关系融洽的亲子链接。
01
今天要说的,正是这枚平地飞来的炸弹,你也许可能应该听说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简称《家庭教育法》)。没错,正是从今年1月1日开始正式施行的这部教育法,截止到三月中旬,已经完全介入我们的生活了。
教育是一个颇为奇怪的词,明明离我们很近,但又让我们感觉与心的距离有些生疏,仿佛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名作,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毋庸置疑,这是一种主观的偏见。真正的教育应该是个中性词,恰如我们人类的繁衍,是与生俱来的行为,如教育理论家杨贤江所说:“自有人生,便有教育”。原始的教育活动很简单,主要是为了适应群体生活和活动,在原始人群的生活实践过程中进行,是名副其实的生活教育。
人类社会持续发展,有了文字,有了阶级,有了国家,教育也分门别类的丰富起来。对,正如我们看到的现状,如今的教育左冲右突,我们在一个被圈定的狭小的枯井里成长,又极力渴望井外的世界,生命的张力常常在这种冲突里一点点枯萎,沦落为工业化下的僵尸。也有为数不多的衍生出强壮的藤,冲出井的桎梏,奇葩一朵,馥郁芬芳。
当然,从史以来的重视也毋庸置疑。春秋时期,我国就出现了伟大的教育家孔子,提倡“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这是师道,我国自古尊师重教,对于家庭教育这一块儿,也不缺感人的父范母仪,比如孟母三迁、断机教子等等,教育出众多出类拔萃的贤能。但毕竟珠光散漫,没有成系统。
回看这部全新的《家庭教育法》,系统性的指导自然是没有问题:各级政府均有指导家庭教育职责;未成年人的监护人负有家庭教育职责;加大困境儿童家庭教育扶持力度;衔接未保法杜绝家庭暴力……面面俱到。
细看条文,有诸如第五条:尊重未成年人身心发展规律和个体差异;尊重未成年人人格尊严;保护未成年人隐私和个人信息。——那位喜欢翻孩子日记的妈妈是不是急得鼓眼了?
第十四条:父母应当树立家庭是第一个课堂,家长是第一任老师的责任意识,承担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教育的主体责任,用正确思想、方法和行为教育未成年人养成良好思想、品行和习惯。
解读一下,就是你不能光管子女吃喝拉撒买奶粉,还得会二十四种心法、十八般武器,融会贯通、融合运用。当然最重要的是身体力行,比如自己看不懂的数学题,非要强迫人家一晚上做20道?自己回家各种葛优瘫,非要板着脸巴拉巴拉。所以反思那句话,没有问题孩子,只有问题父母,虽然绝对了,但以孩子为镜发现自己的问题却是真真的。
02
但教育,似乎应该是更加的自由和新鲜。基准线上,我们会面对真实的陪伴。
看到一个案例,妈妈陪伴儿子无微不至,半夜儿子喊饿立即爬起来煮水饺,然后放温乎端过去。别人指出这是溺爱她还振振有词,自己是真正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伟大的母爱。或许母亲有她自己爱的视角,只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此陪伴不可谓不细致却未必是高质量,这样的孩子,以后是否能有独立的生存能力?是否能很好融入社会而不会被与生俱来又遭妈妈添把火的孤独感所吞噬?更不要说,妈妈这样的强迫症很大程度扼杀了孩子探索世界的天性,也许,产出的本不是抑郁少年,而是一颗科学新星。
言终于可以归正,我其实是在反思自己的陪伴问题——坐在宝宝身边玩手机是陪吗?坐在宝宝身边不玩手机是陪吗?那种自以为是其乐融融的亲子链接?你陪的是什么?空气麽?“陪”字从耳,“伴”字从人,真正的陪伴不仅是注意力全部给予的倾听,还是回应,更佳的是高质量回馈。“馈”是馈赠,也是信息的传输,只有信息真正流动起来,才是陪伴。
这一点,我在阅读理查德·费曼回忆他父亲的一篇小文中尤其感动。老费曼是如何教育孩子呢?请看这段故事:
我父亲常在周末带我去卡次基山,在漫步于丛林的时候给我讲好多关于树林里动植物的新鲜事儿。其他孩子的母亲瞧见了,觉得这着实不错,便纷纷敦促丈夫也学着做。可是这些丈夫并不理她们,她们便来央求我父亲带他们的小孩去玩。我父亲没有答应,因为他和我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不想让别人掺和进来。
于是,其他父亲们也就只好带着他们的孩子去山里玩了。周末过去后,父亲们都回城里做事去。孩子们又聚在一起时,一个小朋友问我:“你瞧见那只鸟儿了吗?你知道它是什么鸟吗?”
我说:“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他说:“那是只黑颈鸫呀!你爸怎么什么都没教你呢?!”
其实,情况正相反。我爸是这样教我的:“看见那鸟儿了吗?那是只斯氏鸣禽。”(我那时就猜出其实他并不知道这鸟的学名。)他接着说:“在意大利,人们把它叫作‘查图拉波替达’,葡萄牙人叫它‘彭达皮达’,中国人叫它‘春兰鹈’,日本人叫它‘卡塔诺特克达’。你可以知道所有的语言是怎么称呼这种鸟的,可是最终还是一点儿也不懂得它,你仅仅是知道了世界不同地区的人怎么称呼这只鸟罢了。我们还是来仔细瞧瞧它在做什么吧——那才是真正重要的。”(我于是很早就学会了“知道一个东西的名字”和“真正懂得一个东西”的区别。)
他又接着说:“瞧,那鸟儿总是在啄它的羽毛,看见了吗?它一边走一边在啄自己的羽毛。”“是。”我说。
他问:“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说:“大概是它飞翔的时候弄乱了羽毛,所以要把羽毛再梳理整齐吧?”
“唔……”他说:“如果是那样,那么在刚飞完时,它们应该很勤快地啄,而过了一会儿后,就该缓下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
他说:“那让我们来观察一下,它们是不是在刚飞完时啄的次数多得多。”
不难发现,鸟儿们在刚飞完和过了一会儿之后啄的次数差不多。我说:“得啦,我想不出来,你说道理在哪儿?”
“因为有虱子在作怪。”他说,“虱子在吃羽毛上的蛋白质。虱子的腿上又分泌蜡,蜡又有螨来吃,螨吃了不消化,就拉出来黏黏的像糖一样的东西,于是细菌又在这上头生长。”
最后他说:“你看,只要哪儿有食物,哪儿就会有某种生物以它为生。”
现在,我知道鸟的腿上未必有虱子,虱子的腿上也未必有螨。他的故事在细节上未必对,但是在原则上是正确的。
这个场景特别有意思,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转述,原文分享。文字表达本来就是遗憾的艺术,我若鹦鹉学舌再次压缩,不仅破坏了原文的美感,也会导致其中的信息丢失,反而万分的不美了。也不需要再过度解读,费曼自己做了很好的注解。同时,这个场景也隐喻了生活教育的回归。
非常喜欢老费曼,这是一位真正的教育家,他让孩子在伸出探索的触角时,更加深爱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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