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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陆芊,是个声控。
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我从还没见面就喜欢的人。
他是个主播,声音异常好听。
我听过很多次他的节目,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也知道他左肢被截,右腿里还有钢钉,他身体很不好,在医院里躺了十五年。
在此之前,除了我偷偷在角落里看着他之外,我跟他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个下雨天,他没打伞,我把雨伞借给了他,他向我道谢。
他的声音和电视里一样好听。
他的人,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冷,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第二次是个周末,他没上班,去商场买东西时碰到了我。
他记得我,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好把伞还我,我很开心,说是他粉丝,要到了他的电话,说抽时间去他那里拿。
只是我一直没去,也从没给他过打电话,怕打扰他,也怕被他讨厌。
第三次是在路边,他心疾复发晕倒,我送他进的医院。
当时他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我只觉得特别心疼,特别想照顾他,所以一时冲动向他表白。
可他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甚至片刻思考都没有,就拒绝了我。
虽然伤心,但我没死心,在他出院的时候偷偷来看他,却被他发现叫到了外面。
他说想跟我谈谈。
我俩此刻就在许愿池旁边。
他看着池中的硬币,问我:“我很没用是不是?”
我立马说:“不是!”
他眼里凉像这冬末的池水,手叠放在腿上,摸到空荡荡的一截裤腿,自嘲自讽地笑了:“不止没用,身体也不好。”
我听了难受:“你别这么说你自己。”
他是很好的人。
只是命运待他不好,让他半生凄苦。
“陆芊,”他嗓音清越,唤我名字的时候,洋洋盈耳,他说,“我不合适你。”
原来,他叫我来,是要断了我的念想。
我不喜欢俯视他,半蹲着,手放在他轮椅的扶手上:“那你喜欢我吗?”
他没有回答,安安静静的眸光里波光潋滟。
清雅出尘,与世隔绝,他身上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我很想把他拉下来,拉到身边。
“周让,”我不管合不合适,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只要他点头,我可以颠覆整个世俗,可以屏蔽所有反对的声音,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可他摇头了,他不喜欢我。
他看我时,目光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值得,他怎么会不值得?
是这个人间不值得,不值得他耗掉所有鲜活与生气。
我眼睛突然就红了,太想拥抱这个人,想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别再一个人了……
“对不起。”
他道了歉,把手放到轮椅上,去推轮子,敛着眸,没有再看我。
我伸手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把姿态放到最低,不要尊严地央求着:“别不理我,先做朋友好不好?”
在喜欢的人面前,我可以卑微到泥土里。
我不该表白的,他这样的人,若没有那个意思,绝不会拖泥带水。
周让还是那三个字,无波无澜:“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声音压着,还是听得出一些哭腔,“为什么一直说对不起?”
他垂着眼睛,细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落了影子,嗓音很轻很温柔:“我不该借你的伞。”
说完,他推动轮椅,与我背道相向。
02
连着被拒绝了两次,我应该伤心的,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比我大一轮,他是个残疾,他身体不好,他随时都可能会死。
所以他不想耽误我。
可我就是喜欢他,并且认定了他。
因此当知道他请假回老家祭拜父母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去了。
二十一年前,周让一家遭遇车祸,他父母当场死亡,他在医院躺了十五年,醒来后物是人非,他没了家,自己还成了残疾。
我知道他现在很需要人陪。
我没去墓地,而是在他家门口等着。
看到我的时候,他诧异了一会儿,拄着拐杖过来:“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我还蹲着,仰着头看他,眼睛里雾蒙蒙的:“很久很久了。”
周让没说别的,敛着眼沉默了半晌,才说:“我送你去酒店。”
不要,我才不要去酒店。
我不起来,抬着脑袋软趴趴地说:“我腿麻了,起不来。”
周让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近了,伸出手,递给我。
我突然站起来,抱住了他,“你不要忍着,我这样抱着你,就不会有人看见你哭。”
他身子僵了僵,半天才将我拉开一些,眼角微红,看着别处:“我送你去酒店。”
我不想去酒店,想守着他,就随便寻了个借口:“我淋雨了,很冷。”
他没说话。
我继续找借口:“我还没吃饭。”
故意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又无辜又无助,“我很饿很饿。”
周让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衣服,发现还是潮的:“行李呢?”
我摸摸鼻子,低头看他的脚尖:“我来得急,没带行李。”
“跟家里人说了吗?”
我摇头。
周让没再说送我去酒店:“你先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报完平安,他是不是就要赶我走?
我握着手机,半天也没按。
“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你今晚将就一下吧。”
他说完,先进屋了。
我愣了一下,笑了,脚步欢快地跟上去。
吃过晚饭,我毫无睡意,在门口盯着院子里那些树发呆。
周让倚门站着,知道我在看什么后,说道:“这些有什么好看的?”
我抬头看着他:“因为想知道你小时候有没有翻墙掀瓦,有没有爬过那棵树。”
有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肆意奔跑、放纵大笑。
忆起往事,他眼里的霜化作了水,嘴角有淡淡的笑,不那么冷了,他说:“五月的时候,我会爬上树去摘桔子,六七月是雨季,有时候雨下得大了,会漏雨,我就跟着我父亲上屋顶盖瓦。”
我站起来,所有心思都放进了眼睛里,温柔缱绻,羞涩大胆,满满都是小女儿情意:“你也喜欢我的,对吗?”
他不太敢看我,目光避开:“陆芊……”
我手放到他腰上,踮起脚,贴着他唇,轻轻地吻了他一下:“等以后,我跟你一起住这儿,到了五月,我就爬树给你摘橘子,好不好?”
语气小心翼翼的,带了怯,揣着所有的勇气和期待。
他没有回答,沉默了良久,握紧了拐杖,往后退了:“去睡吧,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别的没说,他转身往屋里走。
“咳咳……”
他走得慢,咳得很厉害,捂着嘴的指尖发青,微微颤着。
屋外,我站在那里,红着眼看他的背影。
03
第二天早上。
小镇没有机场,周让给我买了直达的火车票,送我到进站口。
“别送我了。”里面人多,我怕路人会撞到他。
他把火车票给我:“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走了。”我也没行李,两手空空,只拿着他给我买的车票。
周让颔首。
我走到检票口,停下,又跑回去,走到他面前:“周让,我二十三岁。”
他回:“我知道。”
我看着他,眼神那样坚定,“我还很年轻,可以等你很久。”
“陆芊……”
我打断他,不想听拒绝的话:“你想抱你一下再走,可以吗?”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怎么老是跟我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三个字。
他张开手,一条腿往前,用一只手抱住了我。
也只是抱了我一下,他就放了手,让我赶紧上车。
我坐火车回了家,之后几天都没见过他。
不过我时不时会发一些问候的短信给他,都石沉大海。
我知道周让再次把自己缩进了壳里,那天的拥抱可能是他的一次难以克制。
我心不在焉的跟着家里人出来吃饭。
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家,是我爸妈工作上的伙伴。
即便我再怎么走神,也从两家的谈话中察觉出了什么。
我把我妈叫出来,问她什么意思。
她直言说是给我物色对象。
以前我想找对象,他们说我年纪小,现在是闹哪一出?
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妈移开目光:“知道什么?”
我不跟她兜圈子了:“知道我心上人是谁。”
她不说话了。
看她这反应,我就能猜得七七八八:“你不满意周让是不是?”
她沉默了很短时间,“是,他那个身体可以陪你几年?你现在一头扎进去,不会想以后,可我是你妈,我不能不想。”
她会反对,我是预料到了的,所以我才想先斩后奏。
“你有没有去找过他?”
我最怕这个,怕我的家人会伤害到已经遍体鳞伤了的他,只要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在他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见我妈不说话,我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跟他说了什么?”
“周让是聪明人,不用说什么,他也都懂。”
“妈!”
我想发脾气,想冲她大吼大叫,可我开不了口,我明白,换做任何一个母亲都会这么做。
在旁人眼里,周让的确不是良配。
我平复了一下,冷静下来:“妈,我就跟你撂句实话吧,我对周让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那种时间久了就会淡掉的感情,我想跟他结婚生子,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他如果不跟我在一起,我应该会一直等他。”
“芊芊,”我妈语气郑重,“一辈子很长的,你才二十三岁,还有很多很多风景没见过,很多很多优秀的人没遇着。”
“妈,你觉得你爱我爸爱了很久吗?”
我妈没有回答,她跟我爸是一见钟情,当时她只有十九岁。
见她沉默不语,我摆摆手就走,“我走了。”
“你去哪儿?”
我回头:“去找你女婿。”
04
我在周让家门口等了五个小时,从太阳当空等到了月亮半圆,晚上九点他才回来。
看到他拄着拐杖走过来,我站起来,扶着墙,一开口,声音发抖:“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冻死了。”
周让把大衣脱下来,披到我身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打了个哆嗦,搓搓手:“想见你啊,要是打电话,你拒绝我了怎么办?”
所以,我来他家傻等了。
“外面冷,先进去。”他开了门,让我先进去。
我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因为腿很麻,走路趔趔趄趄。
我没有进屋里,把他的大衣穿好:“我可以坐那个秋千吗?”
“嗯。”
我坐在木秋千上,荡了两下,摸到扶手的地方刻了字。
“赵露是谁?你前女友吗?”
关于他的过往,我知道的很少。
周让摇头:“是上一个房主的女儿,秋千是他们留下的。”
不是前女友就好。
“周让,”我思维跳跃,突然问,“你喜欢女儿吗?”
我荡着秋千,手藏在长长的袖子里:“我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他说我命里无子,但会有两个女儿。”
说完,我再问了他一次:“你喜不喜欢女儿?”
周让扶住了晃动的秋千,缓慢蹲下去,视线与我一般高:“陆芊……”
我脚尖踮地,突然往前凑,“我妈妈说的话,你都忘掉好不好?然后就只记住我说的。”
“我会一直喜欢你,即便你一直拒绝我,我也会一直等你,如果你以后不在了,我会去领养两个女儿,一个姓陆,一个姓周。”
命里无子,有两女。
“我希望我不要太长寿,就活到女儿们都长大,到时候,我就去陪你。”
我一停下,他便开口了,皱着眉,平时总是冷冷清清的人,居然焦急了:“不可以这样。”
我突然俯身,秋千嘎吱了一声,他以为我要掉下来,伸手扶住了我的腰,几秒之后,立马把手收回去,正人君子的不像话。
我笑:“不这样啊,那换一种。”
我继续,“我们在一起,生两个女儿,一个姓陆,一个姓周,幸运的话,等我白了头你再走,不幸运的话,后面的路我一个人走,等把女儿养大,我就去找你。”
这是我对未来所有的想象,全部跟他有关。
我最后问,“你希望我的后半生是哪一种?”
他说:“没有我不行吗?”
我摇头,从我遇到他那刻起,决定权就给他了,这一生,是悲是喜我已经做不了主了。
周让沉默了。
我能看出来,任凭他怎么掩饰,他眼底的惊涛骇浪也平不下去。
“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眼睫颤了一下,立马转开了脸。
我笑了,我一直都懂他:“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喜欢我,不会让我留在你家乡,不会在火车站抱我,不会让我进你家,也不会这么辛苦蹲在我面前,听我说这些跟你有关的以后。”
我伸手,扶着他的脸,让他转过来,目光相对,“周让,从你蹲下去我就知道了,你一定很喜欢我。”
喜欢你的人,永远不舍得你仰望他,他会弯下腰来,会忍着痛,蹲着把头低在你面前。
“嗯,很喜欢你。”
他不再藏了,眼里的光在翻天覆地,碎成了一块一块,每一块都是我的影子,“从你借伞给我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所以才总是问你,什么时候过来拿伞。”
他伸手,常年拄拐杖的手心有薄薄的茧子,硬硬的,摩挲着我的脸:“陆芊,我可以吻你吗?”
我点头,泪汪汪的眼睛终于笑了。
他的唇冰凉,小心翼翼地贴着我:“我会努力活到你白头。”
05
晚上十一点,我才回家,周让要送我,我不肯,亲了他一下就自己跑掉了。
到家时,我妈还在客厅坐着,面无表情。
看到我,她抱着手,瞥了眼我身上的外套:“还知道回来啊?”
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抱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没留我过夜,就只能回来了。”
我妈剜了我一眼:“挺遗憾是吧?”
我很诚实:“有点儿。”
“陆芊!”
我把话接过去:“妈,我跟周让在一起了,你心里别怨他,是我卖惨逼他的。”
我故意这么说,拐着弯地袒护周让。
我妈沉默了半天,最终叹口气:“找个时间领他回来吃个饭。”
这算是松口了?
我惊喜道:“你不反对了?”
她翻了个白眼,气冲冲:“我反对有用吗?”
我不假思索:“没有。”
她捏完眉心,又扶额,便往卧室走边说:“真是头疼!”
我兴高采烈的回了自己房间,先把周让的外套放到柜子里挂好,这时,手机响了,是周让打过来的。
我趴到床上去接。
“到家了吗?”
两条腿晃着,我笑着,声音都有鼻音了:“嗯,到了。”
“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有。”
周让说:“去吃一点药。”
声音好温柔啊。
他音色本就好听,这样温声细语地同我说话,我骨头都快酥了,捂住手机听筒,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待会儿再去吃药。”我有要紧事要说,“我跟我家里人说了,我们在交往。”
周让的第一反应是焦急:“陆芊,他们是你的家人,因为心疼你才会替你考虑,你不要为了我跟他们争执。”
我解释:“没有起争执,他们不反对了,我妈说让你来我家吃饭。”
我说完后,电话里没声儿了。
我叫了一句:“周让?”
他没有应。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芊芊,你的父母能接受我,不是因为我够格,是因为他们真的很疼爱你。”
我应道:“我知道的。”
“芊芊。”
两个字,喊得缱绻又温柔,我心神都在摇曳:“嗯?”
他又叫了一句:“芊芊。”
我忍不住拿被子盖住头,躲在里面傻笑:我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喊我芊芊。
“芊芊,”他说,“去吃药。”
“哦。”
我爸从我妈那里知道了我跟周让的事,第二天一早把我训了一顿。
可即便他再不愿意,也同意了这件事。
我冲我爸做了个鬼脸,笑着去上班了。
下班后,我去找了周让。
只是他的助理说他出来了,我猜到他可能在附近的咖啡店,就过去找他。
果然看到了他。
我站在橱窗外笑着跟他招手。
看到我,他拿了拐杖起身,出了咖啡店,走到橱窗前,牵起我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开着玩笑,“怎么,不想看到我?”
“怎么会,今天不忙吗?”周让一只手拄拐杖,一只手牵着我,走在人行横道上。
我停下来,伸手抱住他:“忙啊,可是我想你了。”
白天知道他要直播,我不想打扰他,只能下了班过来找他。
“我的同事都在看。”周让虽这么说,却没有松开手,还环在我腰上。
06
不远处就是电台门口,我看到周让的同事都在往这边看。
我不撒手:“让他们看不行吗?”
他笑,脾气很好:“行。”
我撒娇,仰着头凑过去:“那你再亲亲我。”
他是君子,光天化日之下,吻额是他最放肆的举动。
我不管那么多,就在路边、在人群里吻他。
等亲够了,周让牵着我,去见了还站在公司门口的几个同事。
其中一个主播眼睛乱瞟,一脸好奇:“周老师,不介绍一下吗?”
周让笑了笑,大大方方地介绍:“我女朋友,陆芊。”
我上前问好:“你们好。”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周让谈对象,恰逢下班时间,便嚷嚷着要周让请客。
周让没着急答应,而是问我有没有时间。
我点头,欣然同意。
吃完饭后,周让想送我回去,我坚持把他送回了家。
没着急走,站在院子里,我两只手抱住他,抬着头,眼神清澈,带着试探与期待:“我今天不回家,好不好?”
我在暗示,毫不扭捏。
周让耳朵有些红,摇了摇头。
我用手背碰他的脸,果然是热的:“你听懂我的意思了?”
我可不是要单纯地留宿。
他抓住我的手,放回腰上,让我搂着他:“芊芊,我不傻。”
我往他怀里钻,把脸藏着:“你傻,听懂了还要赶我走。”
我见过的男人中,周让是最君子的,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这浮躁的世道,很少有像他这样的人。
他说:“我们交往时间还不长。”
我也不怕羞,同他说:“我朋友跟她男朋友交往一个月就怀孕了,两个月就结婚了。”
我也想快点怀孕,快点结婚。
周让哄小孩一样:“那是别人。”
我哼了哼:“老古董。”
他笑,从善如流地接话:“嗯,我太老了。”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才不老。”
我伸手,摸他眼角的纹路,“你在医院躺的那十五年不算,其实你才二十岁,比我还小。”
他少了十五光阴,是迫不得已,才从翩翩少年长成了成熟的大人。
我捧着他的脸,大胆又郑重地说:“周让,在我面前你可以不那么老气横秋,可以不成熟稳重,可以像二十岁的男孩子那样,莽莽撞撞、毫无顾虑,在我说想留下来的时候,你满怀欣喜地点头就可以了。”
他笑了笑,点头:“好。”声音像这夜间的风,温柔地拂过耳边,他俯身,抱住我,“今晚不要走了。”
我弯着嘴角问:“那我睡哪?”
他思考了一下:“睡我床上。”
嗯,不错,开窍了。
我又问:“那你呢?”
我以为他会说在他床上,结果,他想了想,回答:“客房。”
我:“……”
这君子风度,任凭我怎么撩拨,都分毫不减。
我戳他胸口,气鼓鼓地瞪人:“老古董!”
他任我骂着,只是笑着吻我的手。
07
过了几天,我约周让来家里吃饭。
虽然家里就我爸妈和我,周让还是准备了不少礼物。
我爸在厨房做饭,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聊天。
聊了一会儿,我就找了个借口把周让带回了我的房间。
我没坐下,蹲在他脚边:“是不是很疼?”
周让摇头:“还好。”
他平时不用拐杖的话,走路会有些跛,今天却不怎么明显,只是我注意到了,他坐下时,小腿有些打颤,一定是疼得厉害了。
我手放在右腿上,很轻地揉着:“你怎么不用拐杖?”
他的右腿不能这样长时间走路。
“会自卑。”他说,“在你家人面前用拐杖的话,我会自卑。”
我握住他的手,他掌心有常年推轮椅留下的薄茧,我用手指摩挲着。
“不用自卑,我们陆家人,在喜欢的人前面都很没出息,你看我爸,在外边儿可威风了,回家了还不是要穿上围裙给我妈做饭。”
我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我在你这儿也没出息,所以你不要自卑,稍微低一点点头也不要紧,因为我是仰着头看你的。”
我那么喜欢他,可以为他低到尘埃里去。
“芊芊。”他低下头,抱住我:“腿很疼。”
他声音好听,这么压低着,缠绵轻语,有些无力,是在向我示弱。
我心都被他磨软了:“你坐一会儿,我去拿热水。”
他抱了我一会儿,才松开。
我去浴室接了一盆热水过来,蹲下,把盆放在地上,毛巾被热水浸湿,去拉他的裤腿。
周让抓住我的手,微微转过身:“我自己来。”
我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我给你敷。”
他摇摇头,俯身去拧毛巾,水有些烫,我也把手放进去:“周让,你早晚要给我看的。”
我笑着,像在说不正经的事。
周让犹豫了许久,还把毛巾给了我。
我把他裤腿拉起来,借着屋里的光看着,他小腿上全是伤疤,有些是车祸时留下的烫伤,有些是手术后落下的疤,摸上去凹凸不平。
他的右腿里面,还有七根钢钉。
我把热毛巾敷在上面,红着眼看他。
“怎么了?”他担心吓到我,腿下意识往后放。
我吸了吸鼻子:“心疼。”
他覆着我的手,按在热毛巾上,喊我的名字:“芊芊。”
我鼻酸,嗯了一声。
他低头,亲在我额头上。
“周让,我们同居好不好?”
我蹲着,手还按着毛巾,不等他回答,我耍赖似的,不想讲道理:“正人君子的话我不要听。”
他是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是平时吻我的时候,也总是点到为止,刻板守旧极了。
“好。”这次,他不说正人君子的话,“你睡我的床。”
我笑:“你呢?”
“睡你旁边。”
我故意用手指在他腿上打圈,眼睛亮亮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然后呢?”
周让耳朵有些红,大概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露骨的话:“把在梦里对你做的事,都做一遍。”
我笑,像得逞了似的,沾沾自喜:“我把你教坏了。”
他把我手里的毛巾放下,拉着我坐到身边:“门锁了吗?”
我刚点完头,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08
那之后不久,我就跟周让同居了,过起了二人的小日子。
这天晚上,周让在书桌前看稿子。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目光直白又热切:“我们要个孩子吧。”
周让沉默过后,说:“你还小。”
“你不小了,你快要奔四了,再不中年得子,就老来得子了。”
周让笑得无奈,在我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嫌我老了?”
我舔了舔唇,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地蹭:“不是,就是想给你生孩子。”
“我们交往的时间还不长,”他在我耳边轻吻,声音温柔得像蛊惑,“芊芊,孩子以后再考虑好不好?”
“不好。”我推开他,去了浴室。
他追过来,“芊芊。”
我把门关上,不理他。
他耐心地一直喊我。
“芊芊。”他敲了门,等不到我来开门,便有些慌,“生气了吗?”
我赌气似的:“嗯,生气了。”
他也不会哄,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傻子!
我把门打开:“去沙发上坐着。”
周让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消气,见我闷着头在放水,他也不去坐着,就站到我后面,小心翼翼地看我。
每次都这样。
他不会说好听的,若是惹我生气了,就闷不吭声地跟着我。
我把左手边的椅子推过去:“你坐下。”
他坐在我旁边,不说话,乖顺耐心得不得了。
我把水盆端到他脚边,然后去脱他的袜子。
周让的右腿做了很多次手术,一点寒气都不能受,即便是炎炎夏日,他也会穿着袜子。
他抓住我的手:“我自己来。”
“我给你敷。”我抓着他的裤腿,就不把手拿开,“我生气了,你得什么都听我的。”
周让的腿上有很多伤疤,夏天的时候,经常会红肿,会化脓,他很少把腿露给我看,不想我心疼,也因为自卑。
他怕再惹我生气,只好松开了手。
我把他的裤腿卷起来,拧了热毛巾,敷在他小腿上:“腿是不是很疼?”
他摇摇头:“不怎么疼。”
撒谎。
他已经好多次晚上起来吃止疼药了,每次都背着我偷偷地吃,我问他哪里疼,他永远都说不疼。
我也不揭穿他:“好像发炎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已经去过了。”他说。
“医生怎么说?”
他把我耳鬓的头发别到耳后,稍稍低着头,没有看我:“没什么事。”
他刚要拿开手,被我抓住了,我蹲在地上,仰着头,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的手背:“周让,我们生个小孩好不好?”
我软软地撒娇,“好不好,嗯?”
周让只是看着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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