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望去,男子站在巨大的野兽尸体面前,夹带着细雪的风吹起他藏青色的衣袖。
“别怕,过来。”
男子的眼神温柔坚定,引诱她忘掉心中恐惧缓缓向他靠近。当那只大手放在她的头顶时,她听到了一声脆响。
是积雪压断松枝的声音,也是她春心萌动的开始。
——楔子
在千绯的眼里,这个偌大的世界只存在两个人,一个是世俗人,一个是凌舒白。
世俗人太讨厌,因为他们会拿弓箭机关去伤害那些无辜的小动物,但是凌舒白不会,所以他才会从猎户的手中救下了她。同样都是凡人,比起那些粗野的世俗人,她更喜欢凌舒白。
只是在身为除妖师的凌舒白眼里,除了害人的妖怪就是准备害人的妖怪,根本就看不到千绯的一片情意。
千绯把玩着手中的红线闷闷不乐,若凌舒白不喜欢自己,那这好不容易跟月老讨来的姻缘线有何意义?
“千绯,要不你换个人吧?凌舒白有什么好的,长得凶神恶煞的,还不爱笑!呐,这双安城虽然不大,可还是有几个人才的,比如东城的闻公子,再比如西郊的楚秀才。”
落雪是只活在凡间几百年的兔子精,此刻他捋着自己毛绒绒的大长耳朵,三瓣嘴和爪子并用跟千绯掰扯双安城中的出色男子。
“可他们再好有什么用呢?”千绯闷闷不乐地说道:“他们叫凌舒白吗?他们喜欢穿藏青色吗?喜欢喝酒吗?会降妖除魔,会匡扶正义吗?!”
“当我没说!”
落雪嘴上这般说却还是召集众小妖一起给千绯出谋划策。
“千绯,凡间女子讲究行动如扶风摆柳,说白了腰肢要柔,就像我这样!”蛇妖纤纤边说便将自己的细长身子扭的跟股芝麻糖似的。
她有样学样,小有所成便兴冲冲跑去跟凌舒白展现自己婀娜身姿时摔了个大马趴!
“千绯千绯,我瞧城里的小娘子变着花样给自己的相公做好吃的,馋的我哈喇子都流了好多!”
听了老鼠精小硕的话,千绯又赶紧去双安城最大的酒楼后厨偷师学艺,以为庖厨手艺不过是切菜颠勺那般简单。
却在自己上手时才知这是门与打坐清修同样需要耐心和时间的手艺,和凌舒白并肩站在浓烟滚滚的厨房门口,千绯羞臊的不敢去看男子黑得跟锅底似的脸。
“他们那都是胡闹,要我说啊外表的美丽可是比内在最先能打动人心的,那凌舒白再凶也不过是个凡间男子,你要他喜欢你就得按照凡人的喜好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
千绯张张嘴想说算了,可是狐妖阿若不由分说将她精心打扮一番。当她顶着满头绢花珠翠站在凌舒白面前时,年轻的除妖师却皱起了眉头。
“千绯啊千绯,你到底要做什么呢?”凌舒白问道。
“我,我想让你高兴,想让你喜欢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看,忽然一片阴影遮住了她鞋头的莲花纹。
“凌舒白?”
她猝不及防挨了凌舒白一记脑瓜崩,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目送年轻的除妖师涨红着一张黑脸迈腿进了屋。
攻山难,攻克凌舒白的心防,难上加难!
千绯猜不透凌舒白的心思。但她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赶紧去做。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凌舒白特别的忙,每天千绯坐在大门口眼巴巴盼着他回来,好不容易盼把人盼回来了,瞧着他一脸疲惫的模样又不舍得缠着他。
“落雪,在这地界就数你最大,你能不能让那些小妖安分点,不要到处闯祸!”千绯恶狠狠瞪着兔子精俊俏的娃娃脸,无不心疼地说道:“凌舒白都瘦了!”
“你心疼凌舒白的同时能不能心疼我们?!”
兔子精一反往常的温和态度,他赤红着一双妖瞳眼瞳瞪着她:“你知不知道最近莫名其妙死了很多小妖,殊不知是不是凌舒白的错!”
千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凌舒白是除妖师不假,可是他杀的都是些害人的妖,,落雪他们又没害过人,他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下手呢!?可看着落雪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千绯,我回来了!”
门外响起了凌舒白的声音,千绯急忙按住了要冲出去做个了断的落雪,苦苦哀求了半天才将落雪劝走。
“千绯,别怪我没提醒你,终有一日凌舒白会将锋刃指向你,终有一日!”
落雪又恶狠狠瞪了门外一眼后化作一缕青烟飘走了。千绯也不理会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细想他刚才的话,连凌舒白何时走到自己的身后都不知道。
“千绯,你在发什么呆啊?”凌舒白问道。
她抬头望着男子正气凛然的那张脸缓缓开口答道:“啊,你回来啦?”
“你怎么了,病了?”
男子边说边弯下腰身,伸手覆盖住了她的额头。千绯也不躲不闹,乖乖由着他检查。
千这样与凌舒白亲近的场景她想了无数次,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她却连半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
“千绯,你到底怎么了?”凌舒白有些急切问道。
“凌舒白....”
她想起了落雪的话,伸手去抓凌舒白的衣袖,除妖师皱了下眉头但是没有推开她。
“若有一天,有一天你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你要相信,信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别人的想法……”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呀,凌舒白!”
千绯攥紧他的衣袖声泪俱下地对着男子剖白自己的心意,她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她顾不得许多,她只想在凌舒白发现自己的真面目起了厌恶之前,将自己的真心一一说给他听。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还不停歇地说着,直到男子的大手伴着一声叹气轻柔落在她的头上时才住了嘴。
“傻瓜,你知不知羞的呀?”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加温柔,但此刻心乱如麻的千绯却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同只是一味的摇头。
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喜欢人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况……
何况对她来说,喜欢凌舒白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情,有何不妥?
自那日以后,千绯的心底存了个小小的结。
落雪临走前的话时不时响起给她警醒,偶尔做梦也会梦见凌舒白厌恶自己的模样,现在她看到凌舒白时总是难过得想哭。
她怕死,可更怕凌舒白讨厌自己。
拿出那段红的刺眼的姻缘线,千绯端详一阵后叹口气又重新将它收好。
凌舒白最近愈加的忙碌,千绯总是瞧不见他的身影。外面小妖的数量一日比一日的少,落雪也不见了踪影,千绯想他不是躲难就是还在怪自己拦着他去杀凌舒白。
好难过啊,为什么在凡间就要有这许多的烦恼?千绯趴在桌子上想起了雪山的宁静安详和爷爷长到地面的花白胡须掉下了眼泪。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哭了呢?”
凌舒白不知什么回来的,他盯着红衣小女子那满眼的泪花,两道剑眉皱成了一个川字又快速松开。
“前些日子各种的胡闹折腾,现在又开始掉眼泪,你的心思怎么比老天下雨下雪还要难猜?”
听到这话千绯哭得更惨了,她泪眼朦胧瞥向站在一旁不动的男子想这人当真是块不开窍的木头自己都哭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安慰自己!
“凌舒白……”
见男子不为所动,千绯仰起头可怜兮兮看着他。
“嗯,有事?”
“我想出去走走行吗?”
她脑子一热没来由说上这么一句,仔细想想自打死皮赖脸住进凌舒白家开始,人没赶她走更任由她来去自由,所以这话问的凌舒白觉得好生奇怪。
“你要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啊!”凌舒白想想又末了补充一句说道:“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双安城位于丝绸之路的边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市集上总是会出现各式各样在别的地方买不到的新鲜玩意儿,千绯心不在焉的跟在凌舒白左右,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秘密,提不起精神去光顾别的。
忽然她瞧见了一个好像落雪的人,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进了家外观看起来特别精致的院子里,她停住了脚步瞧着匾额上秀气的“簪花阁”三个字,扭头好奇问身边的凌舒白:“那里是做什么的?”
“问这做什么?”凌舒白反问一句。
“因为”千绯不敢告知实情,心一横手指着那出宅院对凌舒白说道“我要进去!”
她的声音如此之大,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看着路人个个偷笑的神情,除妖师尴尬地拉过她的手边走边教训那个一脸懵的小女子说道:“千绯,你羞不羞,你知不知道那是....”
“这不是凌公子吗?”
打簪花阁里出来一个美貌女子,伸手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自从凌公子杀了那只蜥蜴精后,我们这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算起来可都是公子的功劳呢!”
女子笑吟吟说着话,伸出柔弱无骨的手有意无意的去碰触凌舒白的手臂,看得千绯好生眼热,扭头去看凌舒白,他倒神情自若后退一步说道:“红袖姑娘,这都是在下应分之事,不算什么的!”
“怎么会呢?公子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一坐嘛!”
那自称红袖的女子边说边又朝男子挨近了些,瞧得被晾在一旁多时的千绯妒火中烧!至今为止她和凌舒白都还没挨的这么近,这个女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投怀送抱!
没做过多犹豫,千绯冲过去一把将那女子推开。
“不许你碰凌舒白!”说完她怒气冲冲地拽着凌舒白的手急急朝前走。
“千绯你发什么疯呐!”
凌舒白忽然停下了脚步,千绯无奈只得跟着停了下来。委屈巴巴抬头看眼依旧面无表情的男子,急忙打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那条姻缘线来,她小心翼翼看眼男子然后快速的将姻缘线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凌舒白好奇地盯着手腕上的红线。
“哼,这下好了,什么红袖绿袖就都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千绯嘴上嘟囔着,在红线末尾狠狠打了个死结。
“你,你知不知羞的啊?”
瞧着甩袖急走的男子背影,红衣小女子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不明白凌舒白为什么老说自己不知羞。
喜欢就大声说出来嘛,憋在心里久了是会生病的!
千绯不知道自己病没病,但她很肯定的是,凌舒白绝对是生病了。
从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十次有一次回应她她都想对着城里那尊早没有龙气的龙王雕塑烧香跪拜了。
可是如今凌舒白不再像从前那般冷冰冰的,有时还会主动问千绯渴不渴饿不饿?甚至会寻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虽然生病不是件好事,但千绯瞧着年轻的除妖师整天精神抖擞的关键还对自己那么好也就不那么担忧了,只是有时候她还是会想到落雪说的那些话。
啧啧,无论如何我得把最近的事情告诉落雪听,让他知道凌舒白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凭着记忆千绯又回到到了簪花阁,前门进不去她就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瞧着满大厅妖艳的女人和猥琐的男人,千绯厌弃得皱了皱鼻子。
难怪凌舒白不让自己进来,这对她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值得一来再来的地方。
“有人在吗?”
千绯顺声望过去,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长廊尽头看着她,她上下打量一番后觉得这男人倒是生的比凌舒白好,白白净净的,只可惜那一双眼睛看起来呆滞无神。
“有人吗?”
男人连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只得伸手到处摩挲,这时候千绯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是个瞎子,啧啧,可惜了这双漂亮眼睛!这样瞧着他跌跌撞撞朝前迈步,她心生不忍急忙上前搀扶住了男人的手臂。
“这里台阶甚多,小心别摔下去了!”千绯说道。
“嗯,你不是这里的姑娘?”
男人停下脚步扭头去看千绯,千绯觉得那双漂亮眼睛黑漆漆的好似幽深潭水将她的身形包裹其中,她心里生出一丝害怕,好在男人扭回脸去温温和和说道:“你身上没有寻常胭脂水粉的味道,好像....好像是高山雪莲的味道,清冽,好闻。”
“我叫千绯”她回答道。
“我叫越清,是这里的琴师。”男人微笑示意。
千绯环顾四周的房间一圈后向越清说道:“我在找我的朋友,他的名字叫落雪!”
“唔,真抱歉,我既看不见他的长相,也没听过他的名字。”
男人礼貌的回答让千绯快速反应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正要说声对不起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吵杂的铜锣声。
“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越清摸索着拉住千绯的手,略带歉意地说道:“麻烦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千绯点点头牵着越清的手出了簪花阁,跟着同样有着好奇心的老百姓们一起朝锣声响起的地方聚集过去。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越清问道。
“哦,我们现在在城门口,听他们说好像抓到了妖怪!”
千绯边说着话边踮起脚尖去看,妖怪倒是没看到不过她看见自己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凌舒白!”她拼命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大声对着站在正中央的那个青衣男子喊道:“凌舒白,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声,除妖师转过身来望向人群,千绯一颗心欢喜不已却在看见除妖师身前的庞然大物后快速跌进了谷底。
那根本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只硕大的兔子,浑身雪白,后腿上有一小撮黑毛,像极了冬日雪地盛放的梅花,是她熟的不能再熟的记号,专属于落雪的记号!
想到兔子精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千绯只觉得浑身发冷,握着越清的手不由使了使劲。
“千绯,你看见什么了?”越清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
她敷衍着说上一句然后拉着越清穿过人群往回走,看热闹的人怎么会那么多啊,千绯心想着闷头往外闯,忽然不知哪来的愣头青一把将她撞倒。
千绯坐在地上直发愣,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惨死的落雪,沾了血的佩剑,穿青衣的凌舒白,凌舒白.....
“千绯,你还好吧?”
越清的手掌小心翼翼沾上了她的肩膀,千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越清放声痛哭起来。
是了,她该看清了,所谓人妖殊途不过如此,两个不同种族的人只会互相敌视,但不会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永远不会,永远。
落雪的死轰动了整个双安城,市井街坊在大肆渲染落雪如何面目可憎无恶不作的同时无不夸赞凌舒白法术高强,英勇果敢。
千绯坐在台阶上冷眼看着凌舒白将那些拿着礼物上门拜访的人一一都请了出去,自那日后她夜夜做梦都会梦见落雪惨死的样子。
索性夜里不睡只等到白日里熬不住了才小睡片刻,凌舒白看见了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说什么,照旧出去除妖卫道。
真是奇怪,这个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就不能容许妖魅异兽的存在?明明就可以和平共处的呀?千绯第一次觉得凌舒白和那些人一样,迂腐守旧,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你今天倒是难得,白天还有精神头在这里晒太阳!”
当凌舒白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时,千绯轻叹口气站起身来,自从落雪死后,她便日日借着昏睡来躲避凌舒白,对凌舒白的喜欢她从未停止过。
只是现在她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下去这段不知是何结局的姻缘。
“千绯”
伴随着话语落下的是凌舒白的手,他摸摸红衣小女子的脑袋问道:“你怎么又发呆了?”
“没什么,我出门了。”千绯说着话起身要走却被除妖师拦了下来。
“你去哪儿?”除妖师冷着一张脸问道:“是不是又要去找簪花阁的那个琴师?”
“人家有名字,叫越清....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千绯瞪了眼脸色越来越凝重的男子伸手去拽他挡下的手,却被一把拽进了男子的怀里。
“你最近和那个越清走的太近了!”凌舒白说着话,箍住千绯的腰的手又紧了紧。
“越清他人很好的,弹琴又好听,我跟他来往也没什么坏处。”千绯反驳道。
“不许去!”凌舒白黑着脸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不许去!”凌舒白瞪着她:“女孩子家家的,整日跟别的男子来往,你知不知羞啊!”
听到这话千绯觉得有些委屈,她跟越清清清白白的,凌舒白他凭什么这般不明事理!忽然她又想到了落雪,积压很久的情绪在她心里凝聚成一股怨气,怨气越积越深最终她忍无可忍对除妖师吼道:
“凌舒白,我现在开始不喜欢你了!”
忽然她被一股大力压制住,凌舒白的手握紧她的肩膀,他神色不明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小女子,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你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现在的凌舒白,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去伤害别人!那只兔子,还有那些小妖没做错任何事,你为什么不问因果就杀了他们,你心里不会感到愧疚吗?”
“你最近一直在想的是这个?”
凌舒白难以置信地盯着千绯良久才缓缓松手,他侧身退到一边说道:
“你不喜欢我了,那你留下来做什么?”凌舒白指了指门口大声说道:“门在那头,想走就自己走!”
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就走!千绯连看都不看神色有些哀伤的男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没头苍蝇似的往前走,等到她终于冷静下来时却发现自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凌舒白的小院前。
院子里早没了凌舒白的身影,盯着空荡荡的院子千绯哭得惨兮兮的,她想她自己可以放下了,对于凌舒白,对于整个俗世红尘。虽然不甘心,但她觉得自己不亏,最起码她学会了如何爱人,如何学着放下。
只是该如何和爷爷说呢?她有些苦恼地想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千绯!”
她抬起了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便不省人事。
千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落雪还好好活在人世间,他带着众小妖笑嘻嘻对自己说要加油,倏忽一转她又梦见了她最喜欢的凌舒白,还有那个会弹琴的越清。
她眨眨眼,落雪还有凌舒白都不见了,只剩下了越清。
她再眨眨眼,发现这并不是梦。
越清的那双漂亮眼睛依旧呆滞无神,他弯下腰近距离盯着千绯看,这回千绯可瞧清楚了,那双漂亮眼睛中若隐若现一丝妖异的蓝。
“越....清?”千绯动弹不得,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轻声问道:“这是哪儿啊?”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越清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指透着刺骨的寒意,激的千绯拼命得往后缩。
“雪山上的九色神鹿,饮雪水吃寒莲,吸纳天地灵气,这么好的生物可比兔子精那些肮脏妖物好吃多了!”
“落雪是你杀的?”她问道。
越清脸上的笑意加深,温温柔柔的可是透着一丝冷意。
“这话说的不对,这世间太脏,我只不过送他们去一个清净之地罢了!”
男子的手掌缓缓朝下准确无误的攥住了千绯的咽喉,千绯只觉得来自越清身上的寒意一寸一寸侵蚀着自己的皮肤。忍着恐惧她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人是妖?”
“我么”越清轻笑一声,对千绯缓缓讲述自己的故事。
故事很长却也很简单,很久以前的越清只是个普通的琴师,抚琴弾曲,怡然自得。可是好景不长,他生了一场重病即将不久于世。
万幸的是一个道人救了他,那道人教他吐气吸纳,到了后来甚至教他吸取那些精怪妖物的灵气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师父说,那些妖物的存在本就违背天道伦理,放出来也是要害人的,倒不如为我所用也算他们在赎清自己的罪过!”越清说道。
“可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命啊,你害死他们和妖物害人有什么区别呢?”千绯大声吼道。
“是啊,有什么两样呢?”越清若有所思,却在下一秒更加握紧千绯的咽喉微笑说道:“与其任由我继续下去,不如,用你的生命来换他们平安无虞好不好?”
越清说到做到,只是他一次吸得不多,但几天下来,千绯渐渐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当凌舒白赶到时,她早已只撑不住化作了原形。
如果可以,还不如让越清杀了我呢!
千绯半昏半醒间看着凌舒白和越清缠斗在一起,绝望地闭上了眼。
当千绯再次睁开眼后,她已经被凌舒白带回了家。
凌舒白细心照顾她的同时也告诉了她很多事情,比如那段时间他之所以忙是为了追查妖物被杀的事情;比如落雪在他动手前就已经死了,但是在他的爪子上勒着条琴弦,他就是凭着这条琴弦怀疑上了越清。
“那越清修习邪术,即使我不收他,他也自然会被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精气能量所反噬!”
化作原形的千绯跪趴在干净舒服的干草堆上静静听着凌舒白说话,她现在说不了话,所以她无法跟凌舒白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他对自己暗中的照顾,对不起他寡淡外表下在意自己的一颗心。至今她都还记得凌舒白对自己说的话,他说:
“千绯,除妖师的责任不是将那些妖魔鬼怪赶尽杀绝,而是要维持人与妖怪之间的平衡,不能让妖怪为非作歹,但也不能让凡人为所欲为!”
嗯嗯,果然是自己喜欢的人!千绯的心里欢喜,撒娇般拿脑袋蹭蹭他的手心,可是却扑了个空。她皱眉抬头对上了凌舒白一双尾梢上扬的丹凤眼。
“说这些有什么用?千绯不信任我,喜欢的也不是我!”
唉,那不是气话嘛!千绯着急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鹿鸣,委屈巴巴的和除妖师对视一会儿后只能老实趴着自己生闷气。
“都说灵鹿温顺和善,怎么偏生你这么个异数,又作又闹……”
凌舒白拍拍她的脑袋,摸摸她圆润的犄角叹气说道:“如此放任你到处闯祸,倒不如留你在这里由我亲自调教!”说完就起身离开,只留下千绯一个人开始胡思乱想。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留下的意思吗?千绯嘿嘿傻笑着,她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老者时瞬间笑不出来了。老者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对她说道:
“千绯,还不随我回家!”
“爷爷~”
千绯欲哭无泪,自己还没化成人形跟凌舒白说说话呢!
雪山上的风雪起了又停住,山腰窝子鲜嫩翠绿的青草大片大片向远方延伸。
一小群鹿群由远及近,泛着九色斑斓的光芒,像云霞一样好看。
“千绯千绯,我们到地方啦!”
鹿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紧跟着它们纷纷化作美貌女子,嬉笑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千绯躺在草地上盯着天空发呆,一晃小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凌舒白在做什么,有没有在想她。
“千绯,你又想他了?”同伴问道。
“嗯”千绯老实回答道。
“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同伴依偎在她身边好奇问道。
“喜欢啊!”千绯感慨万千说道:“看见他我就高兴,会做好多傻事想让他开心,想让他夸夸自己,一想到他会讨厌自己难过的每天都想哭!”
“啊~”同伴无不嫌弃地说道:“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可是好奇怪,那个时候我根本不会觉得苦啊!”千绯微笑说道:“而且现在我也不觉得苦!”
世间好多事情大多都浸着苦,含着酸,可凌舒白是甜,是她倾心付出换来的快乐,她说不清楚,只知道对于凌舒白她从未后悔过!
“千绯千绯,咱们这里来了个凡人,现下你爷爷正在审他呢!”不远处跑来的一只小鹿对她喊道。
是凌舒白吗?千绯抱着一丝期待迅速跑了回去,可当她赶到时,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爷爷一个人。
“爷爷,他呢?”千绯急冲冲问道。
“他?”爷爷甩着花白的胡须对她说道:“我打发他去寒焰深渊接受考验了,一个小小的凡人,竟然敢向我提亲,好大的胆子!”
“爷爷!”
千绯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那寒焰深渊是这雪山上最恐怖的地方,那里怪兽横行,山石缝隙中还会冒出冰蓝色的火焰,碰之化为冰晶消散,他们都不敢轻易靠近,何况凌舒白是一个凡人。
“我还没说你呢!偷拿我的酒给那个不着调的月下老儿不说,还敢偷跑下山,要不是我找到了那个凡人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唉你给我回来!”
千绯化作原形快速朝寒焰深渊跑去,她可以事后跟爷爷赔礼认错,甚至答应一辈子不见凌舒白都行,但是现下她只想赶紧找到凌舒白!
当她赶到时,恰好看到凌舒白踉踉跄跄的从寒焰深渊中走了出来。千绯心头一紧急忙奔过去将浑身是血的男子抱入了怀中。
“舒白,凌舒白!”
她眼眶泛红,一声叠着一声唤着男子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呻吟了几声,他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地对她说道:“千绯,去告诉爷爷,我做到了....”
“嗯,我马上去,马上去!”
千绯紧紧抱着凌舒白带着哭腔喊道,原先此生不复相见的想法瞬间抛之脑后,这一刻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生来生,她都不要再离开凌舒白了!
“千绯,我的水呢?”
“唉,来了来了!”
“千绯,我的书呢?”
“这儿呢这儿呢!”
........
凌舒白有伤躺在床上不方便,千绯心甘情愿充当小伙计跑前跑后伺候着。
“舒白,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红衣小女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脸期待讨好的模样让凌舒白有种错觉,千绯可能不是只小鹿,而是一只小狗。
“过来歇会!”
千绯乐颠颠跑过去坐在床边看着他,回来都小半个月了她还没正经跟凌舒白说过话。
“凌舒白,以后你不要再随便把我推出去了!”千绯摸摸他裹着布条的手臂心疼说道:“要不是你问都不问我就让爷爷把我带走,你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
“他是你的爷爷,我尊重他,敬畏他,何况用这一身伤换来他的认可,我不亏的!”
凌舒白直起身来,千绯赶紧去扶他却被抱了个满怀。
“凌舒白?”她趴在男子肩头小声唤道。
“千绯,我不会再把你推出去了……”
男子松开她,抬手给她看腕子上的红线说道:“姻缘线也绑了,考验也通过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嗯嗯,在一起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千绯说着急忙扑进了男子的怀里。
春天来了,冰雪消融,她的喜欢明晃晃露出来了青嫩的芽,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展现在了她喜欢的人的眼里,得到了他的垂青。
不早,不晚,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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