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清晨。

　　阳光不好也不坏。

　　恰如这人生。

　　而我，此刻正要去参加一场筹谋已久的婚礼。

　　南方的天进入十月，早上起来不穿得厚一点都不敢出门了。

　　真是不得了，现在还不是冬天呢！

　　手机上显示的是17℃，室外就更不用说。

　　洗脸刷牙，换好衣服，上路。

　　随我唠嗑唠嗑吧，路途寂寞，总得找点什么来调和这无聊的旅途。

　　音响里播放的是滨崎步的《My all》。

　　每当听起这首歌，身体都会不由自主跟着节奏迷失在她充满魔力的声音里。

　　轻快的旋律响起，不去思考歌词，沉下心思，释放灵魂。

　　这一刻，八荒九霄，独留我于天地。

　　眼之所见，耳之所闻，皆属于我。

　　这是错觉。

　　不要模仿，开车请看好前方。

　　音乐不分国界，是这样的吧？

　　我实在是害怕了那些正义人世的口诛笔伐。

　　时代在变，思想若是还停止不前，怕是要与这社会脱节了。

　　我想我一直在改变自己的现状，不至于会在流言蜚语里迷失，可我控制不了走向，时代不是我在推进，也只能观望了呀。

　　说到改变，我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一个新闻，具体内容早忘了个干净，不过其中所扮演主人公的某某，给我留下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就叫他老A吧。

　　老A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所谓的成功人士。

　　人生得志，所有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在他的人生履历里，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目标，实现起来，容易得跟张嘴吃饭一样。

　　可是有一天，老A却突然辞去了年薪百万的工作，带着妻子远走他乡，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田野生活。

　　每天打打鱼，种种菜，仿佛陶渊明笔下那些生活于桃花源的主人公。

　　好不歉意。

　　后来一打听，原来老A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妻子得了乳腺癌，晚期，活不得多少年月了，他准备用最后的时光陪伴这个从前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女人，走完人生最后的一程。

　　想来有些可悲。

　　财富和名利都能通过努力获得，唯独生命你再怎么努力都留不住哪怕一秒。

　　人生啊，只知过去不能测未来。

　　经藏论，不可说。

　　说什么都不对，何必多说。

　　人的大脑联想起事物来，还真是千奇百怪。

　　这跟改变似乎有点不沾边，可若细论，这谈何不是一种心境上的改变。

　　但这又有什么用？

　　人生短短几十载，又能改变得了多少，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忽闻前方人声鼎沸，才知已行至闹市。

　　嗯，怎么说？

　　这种回归尘世喧嚣的感觉，

　　不似从前那般坏。

　　不好，也不坏吧。

　　就像某人说的，心情好时看见你什么都可爱，心情坏时你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烦。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其实我更加期望，你永远都活在好心情里，因为这样，我也会开心点吧，这样的。

　　穿过闹市，前方一连好多个急弯，转得人头晕，然后再就是陡得不像话的斜坡。

　　如果我愿意，随时都能在这里结束，只要闭上眼睛，油门一踩，尘世间所有的不愉快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可终归没那个勇气。

　　人还是活着，纵使卑微如同蝼蚁，也好过壮烈地死去，结束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冷清的跑道上，昨夜秋雨刚过，泥土的芳香还依稀可闻。

　　远处是重峦叠嶂的山峰，雾气缭绕。

　　南方的山大体都长这样，不大也不小，正好够你一眼看清轮廓，但不是全部。

　　天空，纯得找不到半点杂质。

　　太阳挂在遥远的天际，注视忙碌的芸芸众生，苍穹只在一念之间。

　　也许哪天它一不高兴，走了，熄火了，进入冰河世纪的地球会不会也像《流浪地球》里那样，带着未知的信念流浪于无尽虚空。

　　但那种事，区区如我，不用操心的。

　　就算我灭了个百八十回，太阳也会纹丝不动。

　　窗外，风任性地吹着。

　　一路上，叫不出名的鸟儿吵闹着，寒风从车窗窜进来，我仿佛闻见了整个冬天。

　　行至目的地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太阳向上窜了一截，雾气消失不见。

　　整个天地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婚礼在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新郎新娘我都不认识，是老一辈欠的人情债，此刻我来还债来了。

　　新人按章程走完所有仪式，时间拖得老长，有些不耐烦。

　　期间有人过来递烟，笑着接过了。

　　仪式结束，宾客入席。

　　新郎过来敬酒。

　　新娘在那边不知道在想啥，雪白的婚纱拖到地上，脸部的表情显得僵硬，不过还是挺好看的，新郎有福了哟。

　　说来可能有些好笑，我看人从来先看外表，灵魂其次。

　　好看的外表往往更能最先吸引人。

　　反正又不是要长期相处的人，内在的灵魂怎样都不关我什么事吧？

　　我就是个来还礼钱的，不用在意。

　　时间悄无声息地从眼前划过，转眼已是中午了。

　　阳光照到人脸上，有些刺痛。

　　在宾客席上和不相识的人闲聊，新郎新娘在不远处幸福地有说有笑。

　　不知道卑微如我，哪一天也能同他们一样，体会那种打从心底的所谓幸福。

　　我想我很难有那个机会了。

　　穷是原罪。

　　罪不可恕。

　　自甘堕落不知进取，我所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曾以为没有欲望的活着会比较轻松一点，但我没想过，在放弃追求人生那一刻，世界会灰暗到如此程度。

　　我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早就没有了任何色彩。

　　或许就如同《局外人》里的默尔索，我的灵魂深处，也早就空无一物了吧。

　　注意到时，新郎新娘已经消失不见，唯独三三两两的宾客还在无意义的拼着酒。

　　而我，也该撤了。

　　人生大体如此。

　　出生，上学，成长，结婚，生子，养家，慢慢变老，你的孩子又重复你的路，你走向白发苍苍的暮年，他看着你一天天老去，你看着和自己一样苍老的老伴，不知是该遗憾还是愧疚，你一辈子给不了她许多，转眼半截已埋入黄土，最后躺进棺材。

　　你理解不了人生，如同别人理解不了你，你理解不他们。

　　回来的路上，途经一片荒原，因为改道，这里我不认识路了。

　　于是便停下休息，看看风景也不坏。

　　趁休息期间，睡了一觉。

　　梦里我梦到自己死了，埋入这片荒原，百年后这里被夷为平地，盖起高楼。

　　尸骨被挖出来，并入公墓，墓碑上什么字都没刻。

　　被世间彻底遗忘。

　　名字什么的，没有意义了。

　　猛然惊醒，才知是梦。

　　打开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彻底失联了。

　　也许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遗忘。

　　是吧？

　　在人世匆匆走过，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要告别了。

　　想想真是遗憾。

　　我一生敬佩英雄豪杰，曹操算一个，织田信长算一个，拿破仑也算一个。

　　他们离我最近的也有几百年。

　　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我一直所渴望的吗？

　　只是可惜，倘若生在乱世，那我可能第一个就先死了，谈何英雄，何谈豪杰。

　　人生五十年，

　　如梦幻流水，

　　任人生一度，

　　幻灭当前。

　　织田信长一生征战不断，可惜他布武天下的雄心梦断本能寺之后，自此不再有谁能超越这位小小战国之中诞生的野心家，即使是后来终结了这个战国时代的德川家康，也完全不及信长半分，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不接受反驳。

　　从一个人人不看好的大傻子变成世人谈之色变的第六天魔王，他所做的改变绝非一朝一夕。

　　可他做到了，他的名字，往后一百年，不会遭人遗忘。

　　我又能改变些什么？

　　空谈罢了。

　　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又能有几何呢？

　　曹操一生只能用枭雄来概括。

　　尽管今天的史学家们仍然有不少人将他列入“小人”的行列，但人家也不失为枭雄，他做到了。

　　比起刘备的“君子”，我更欣赏曹操的真性情。

　　在那个年代，生存首要，原则都是次要的。

　　挟天子令诸侯，图的啥？

　　抛开一切世俗名利，不谈他的野心，我能看到的只有赤裸裸的生存。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他也不想自己短短数十年的人生，在自己死后，连名字都无人记起。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他是为了啥啥啥，各种冠以啥啥啥之名的，但我也同样不接受反驳～

　　至于那位不可一世的法兰西皇帝，时至今天，我也不作细说了，浪费唇舌而已。

　　归根结底，我可能只是害怕被人遗忘罢了。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自甘堕落者，无药可救。

　　我或许就是那个无药可救的傻子吧。

　　太蠢了。

　　这片荒原，作为葬身之地，也许挺好的。

　　回过神，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时间真快啊，感觉就好像只过了一小会，没想到已经过了一天了。

　　恍惚间，

　　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醒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