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飘萍
2018年11月16日写于太原
最早接触到的家书,大约是在我10岁左右时,跟着爷爷奶奶住在豫北老家,在太原工作的姑姑,每个月发了工资总会给爷爷奶奶寄钱和写信,这样每月都会收到汇款单和信件。
那时的交通不发达,路况也很差,邮递员都是骑着自行车在崎岖不平的乡村小路上走村串户送信送报,每天平均骑行上百公里,工作量很大,很少有女同志当邮递员的。我看到的都是邮递员叔叔,穿一身绿色邮政制服,骑着绿色邮政专用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上有绿色帆布做的搭子,一边装着报纸一边装着信,一进村就开始摇铃,清脆的铃声响起,我们就知道邮递员来了。谁家有信,邮递员就会停在谁家门口,喊人拿信。时间长了,邮递员也知道谁家什么时候有汇款或信到了。
爷爷每月最期盼的日子就是收到汇款和信的日子,每月固定的时间,前后也差不了几天。邮递员叔叔站在大门外,喊着爷爷的名字说汇款到,爷爷就会拿上他的个人名章出来,盖章取钱。汇款的单子一般都是放在一个夹子里,装在挂在车把上的绿色邮包里,经常是信随钱到,爷爷不太识字,看信和写信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我。
虽然爷爷识字不多,可爷爷知道写信的规矩。每次都交代我,写信时开头一定要把姑父放在姑姑前面,而且一定要把姑夫的“夫”字写成父亲的父,不能写成丈夫的夫。那时我每封信都是以“敬爱的姑父姑母大人”开头,向他们问好,然后再说收到钱和信了,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牵挂。
以现在的小学四、五年级的水平,写封信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我们当时每天就是批林批孔写大字报了,没学多少东西。我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错字白字满篇。据姑姑后来说,看着我错别字连篇的信常常哭笑不得,但意思表达得还是很清楚的。
记得那年流行一种擦错字的橡皮擦,有一种甜甜淡淡的香味,姑姑家大我一岁的表哥,知道我在村里见不到,特意在信封里给我放了块香橡皮擦,还叮嘱我不要把橡皮擦当糖吃了,好像我是一个贪吃的小孩。不过那个橡皮擦的香味真得很好闻,到现在我似乎还能回忆起那种和糖果一样甜甜的香味。
再后来就是我上高中了,失联很久的妈妈联系上了我,开始经常给我写信,所有的信都是寄到我高中同学苗培妈妈的工作单位,然后再转交给我。妈妈在信中常常述说着养育我的艰辛,和离开我的无奈,以及对我的牵挂和担心。虽然我还不太理解,但每次收到妈妈的信都要难受好几天,偷偷地哭好几回。妈妈在信里叮嘱我的话,都不太记得了。每次都是又想收到妈妈的信,又怕收到妈妈的信,很纠结。可惜这些信随着我多次搬家都找不到了,如果现在能再读一遍这些信,肯定会有不同的感触。
17岁那年我考到了人民银行县支行,妈妈的信可以直接寄给我了。很感激同学的妈妈能帮我收信,终于不用再麻烦她了。刚上班不久,地区人行就组织我们这批新招来的人员去地区财贸干校学习三个月。本来想给爷爷奶奶写封信的,还没顾上写信,一天突然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祖母病危速归”。原本还想等我长大挣钱后,也学姑姑每月给爷爷奶奶寄钱和写信,可老天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只能空留遗憾在此了。
以前在国内时,每逢清明、七月十五中元节,十月初一送寒衣时,满街都是卖祭奠用品的小摊,总要买些祭品,学着别人,在十字路口画个圈,把买来的祭奠专用的纸糊的大信封,装上冥国银行成沓的大票子,或纸做的金银元宝等冥国专用的东西,写上老家的地址和爷爷奶奶的名字,让屡屡青烟带去我的思念。后来远走异国他乡,不能以这种方式祭奠了,我总盼着梦里能和爷爷奶奶相会。
今年阴历十月初一是2018年11月8日,按北方的习俗,这个日子是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的日子,入冬了天冷了,在那边的亲人也需要御寒的衣物,多年来国人都是以这种独有的方式表达着对亲人的思念。我正好在国内,特意去祭拜了爷爷奶奶,因为在早些年的强制平坟潮中,规定不能留坟头,甚至连墓碑也要埋到地底下,坟场周围被青青的麦苗包围,前一天刚下过雨的麦地里还有点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原来坟地的大致位置,画个留有缺口的圆圈,喊着爷爷奶奶的名字,烧掉纸做的衣服和冥币,以这种仪式寄托着我们的思念之情。
上完坟后回到老院,东边和南边的屋子早已坍塌,只剩北边的正屋被一人多高的藤蔓缠绕,看着荒草凄凄破败不堪的景象,一种不能言说的悲凉油然而生,记忆深处的一切被慢慢唤醒,过去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脑海中,清脆的铃声在耳边想起,无处投递的家书只能尘封在记忆中了。希望爷爷奶奶能和姑姑姑父在天堂相会,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不再远隔一方靠家书联系了。
网友评论
芽芽姥姥留言:这篇文章是精品,许多语言真是美!
山里人留言:那残败荒凄的老房子也可能是心灵深处温暖和归宿。
写的自然,再有点家书的故事就更好了。
你那时学习的好坏跟批林批孔没有多大关系,你那时不过是小学三四级的学生。不要像有些人什么事都往文革身上推!
鞠超俊留言:写的真感人,看的我都哭了 !
Fei Hann :情真意切,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