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感受得到那些中学时代的矜持。
矜持是一个在我眼里很珍贵的词汇,初中的班主任在一个平常的班会中很正式地提出这个词。那是一个躁动的周五下午,照例的班级一周总结,她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要学会矜持,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提醒我们不安分的内心,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周末计划,虽然她也知道收效甚微。周五的下午是,一团浆糊的几节课,浑身骚动不安,微风已经拂过半开的窗户撩进来,蓝天和楼下的球场,老师意味深长的提醒无碍。
初中生喜欢群聚,特别是在晚上。这是我现在回忆初中时期最大的感受。男男女女,摆脱了一周死气沉沉的校服,在街灯的照耀下格外活泼动人,男生喜欢穿自己喜欢的休闲T恤,干净的板鞋,女生喜欢把头发梳下来,穿短裙或紧身裤 ,略显单薄的好身材毕现,在灯影丛丛,路人匆匆地街上流连,走停,不要小看了这样的散步。在我看来,三五成群,固定时间,不用说的默契,通常带有一种仪式感,这是初中生一种成熟的另类仪式,夹杂着那个时候的稚气,狂气和单纯,也夹杂了很多只属于那个时候的小小情愫,极好。
只是那时候不仅仅是散步。那个时候兴认些哥哥姐姐,如果你有加入这些组织和穿紧身裤的觉悟,就可以拉帮结派,小打小闹。散步是好的,这是一种矜持,几个人走起步,说说话,意气平衡,涉趣自然,好;拉小集体,争强好斗则不好,一来容易上火,二来中学时间有限,跳来跳去跳不出这几年,年龄大了,终究要放下屠刀了。我不喜欢群聚,当时也怕自己尚拿不成“帅哥美女”这通行证(据说这是加入组织的绿卡),我喜欢一个人散步,别人遛狗,我遛无聊,带着一种陌生又自信的态度向前不紧不慢,无数的人,成熟甚至苍老的脸,川流的车,路灯,店铺,有时走到广场,没什么人,一个人站在喷泉旁,泉水透过红色黄色的霓虹灯从容地向上喷涌,咕咕咕,浪漫。
那个时候是害羞和好奇的,街边不宽,迎面来一位女生,先远远地盯个大概 ,自觉相貌平平反倒心里安稳,正色而过,若是感觉颇吸引人,就难免略带紧张,或两眼放直,嘴巴紧闭,一副漠视走过,抑或左顾右盼,作找店铺买东西状,忐忑通过,有时女生反斜眼别处,略带傲慢,自己反不禁地眼追去瞅,偶尔感觉女生也注意到了自己,不免神情更加漠然,五官僵硬故作轻松状,心里狂喜不止。这种状态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真矜持。中学男女生的矜持,真的需要一个人独自静静地去濯洗,看女生如此,”泡“女生如此,甚至对待那个时候的任何事情都如此,渴望封闭又急着打破,不确定又渴望 自信,就像轻轻试探,又会用力过猛,像一朵快要溢出的花苞,又像挤压变形的气球,随时要破裂又总不会,这就是矜持,轻轻触碰,不用力,岂是粗俗地盯着美女不放可比?世俗洗涤的浑浊眼睛看女生都浑浊,太老练,搅得心头的浑水无精打采,灯光打在身上都无味,只有中学生的时候,纯洁的渴望,诗意呀诗意。
矜持可爱得无处不在。上中学的时候挤在满是人的公交车上,电话打来,刚想说话都觉得口干舌燥,压低了声音,总觉得难为情。没有练达的腔调和无所谓的态度,前几天挤在公交车里,听见一个人旁若无人地打电话,声音响彻车厢,对外部世界的漠视,无所谓,或者麻木,一个人走在街上,看他的眼神就猜出他在这个社会的练达程度,中年人的不紧不慢,上班族的急急匆匆,只有充分适应了这个社会,才会有自己从容不迫的态度,不管粗鄙,还是有礼,就是买东西打诳语还价也需老练才行。所以中学生的矜持才可爱,洁白无瑕的东西放在空气中点燃,呲呲地响,不安分,但是很干净。
我初中的班主任是很知性的女老师,现在回想愈发觉得她说的矜持的重量。中学时代的矜持保留到现在肯定还是有一部分的,可贵的不是不谙世事,可贵的是对于这个未知世界的真诚。矜持走得不好,就会显得稚嫩,但稚嫩总比虚伪的事故好,稚嫩是基,可塑可模。至于矜持走好了,我觉得肯定会长出自己的一片精神花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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