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你说，我爸妈他们有感情么？整天都吵来吵去的，互相看不顺眼，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有得吵，这十几年的日子怎么过来的呀？”
“他们这一辈人都是这么过的，吵吵闹闹就一辈子了呗。”
“但是他们这样吵，太烦了，有时候针锋相对，恨不得把对方吃了。特别是我妈，骂起我爸来恨得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们之间，有爱情么？”
“他们之间，不讲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
“是这样子的么？”
小小的年纪，大大的问号。于是忍不住，在某天两位心情好的时候，小心翼翼装作好奇宝宝随口一问，“妈，你们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决定走在一起的呀？”
妈妈停下正在扫地的动作，挺直腰板，说：“当年我还是姑娘的时候，去你小姨家玩，看见你爸爸也在，就这样认识的咯。当时你小姨跟你伯伯刚结婚，见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可怜他就一起了，最后就跟他结婚了呗。”
“就这样？见他可怜？我爸没追你么？”难以置信是这样的缘起，我想再次确认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爱恋期。
“对啊，就可怜他一个人。你小姨和你伯伯结婚了，就他单身怪可怜的。你爸怎么算追我？就桥头请我吃了一碗粉！”老妈的情绪稍稍激动了起来。
我赶紧打趣圆场，“一碗粉我爸就把你骗到手，感觉你嫁给我爸说得好像‘扶贫’一样。”
“那不是‘扶贫’啊！”
“是是是，你行好事，有善心行了吧。”老爸有些不忿。
“不是么？你说说，现在还有谁能这么简单就把媳妇骗到手！”老妈回怼。
哎呀，一不小心又引燃了火药线，非战斗人员赶紧撤退，消声“哔......”。
我转回书桌，埋头写我的作业。背后持续一小段吵闹之后，空气又回归安静。唉，要是像别的家庭一样是个有爱的一家人，家庭氛围温馨又安宁多好。我常常这样羡慕着，尤其是他们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
慢慢地，也就只是觉得，他们两个只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而且是被捆绑着的，互相都有不少的积怨。
刚毕业出来工作的第一年，妈妈常说她身体不舒服，经常头晕，心脏扯着扯着跳得很痛，颈椎也不行。劝她去医院，偏不去，就信那些什么民间偏方。
国庆回家的时候，舅舅让我带妈妈去医院检查看看，有病治病，没病也买个安心。身体是最重要的，不然，赚再多的钱都是假的。我明白舅舅当时的心情，舅妈刚走，他是最切身体会亲人身体安康的重要性的。
我带老妈去了医院，要求住院检查。住院病房在高楼层，要坐电梯。电梯刚运作升上去时，老妈就感觉头晕很难受，要求停下。我和老爸让她忍一下，放轻松别那么紧张，很快就到了。但她不行，死活不肯继续在电梯里面。我们拗不过她，也不想妨碍电梯里的其他人，只好搀扶着她出电梯。
她扶着墙，缓了缓，但眉头依然紧皱，语气虚弱地说：“电梯一提升，就扯得我脑袋疼，头特别晕。我们走楼梯上去。”
我看向楼梯间标示从楼层数，距离病房所在的楼层，足足还差十几层。“你真的确定要走上去？要走十几层楼噢。”
“走！十几层就慢慢走。反正就是不要坐电梯。”
老妈对电梯充满了抵触，但我们都不解为什么会这样子。
老爸很生气，说老妈难伺候，娇气。但老妈没有理会，径直地走上楼梯，我们只好陪着她一层一层地爬楼梯上去。
安置好老妈，也快到中午时分了。她让我爸回去买菜做饭，然后送饭过来医院再换我的班。老爸离开了之后，她就开始疯狂吐槽。
“你爸啊，一辈子都没什么用，工作的这二十年，一点钱都没存到。要不是我这几年出去打工，他能有钱送你弟上学？有时候还要问我拿钱周转，你说有什么用？以前就只知道一收到钱就拿回家给你阿公，说要还买车的钱，我让他晚点给都不肯。大过年地丢下我们母女就一个人直直的奔回家去，还被你阿公骂回来，你阿公都知道你才刚出生没多久，需要人照顾。你爸，哪懂这些！”越说越起劲，嫌弃到我爸到极致。
“你翻这些陈年旧事出来干嘛，每次回来都跟我说这些，来来回回都听几百遍了。你那么嫌弃他，当初干嘛不跟他离婚！”
“还不是为了你们，我跟他离婚，你们两个怎么办？你们还那么小，带着你们没地方去，只能受苦。”
“你们离你们的，有很多女人离了婚带着孩子不也照样过。既然一起生活这么不好，干脆离婚不就得了！”我很讨厌被当做幌子，成为他们婚姻生活不如意但却不能各奔东西的羁绊。在我的思想里，如果一起生活得不幸福，那就离婚呗，谁离了谁活不成，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找罪受。
“你不懂。”老妈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是不懂，甚至气愤。没有爱的家庭，过着就这么辛苦。但是，真的就没有爱了么？
老妈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我看着他们之间的相处，老爸对老妈是尽了心地在照顾，只是有些细微之处不灵活，不利落。
中午，老爸回去买菜，做饭，再送饭过来。我就听着老妈在叨叨叨，念着我爸到这个点了怎么还不送饭过来，做事总是这么慢吞吞。听她说起以前我要出世的时候，肚子疼得不行，也饿得不行，都没有力气生我。我爸很晚才把饭送过来，就青菜白饭，老妈赶紧扒拉几口吃饱才有力气继续。
我跟老爸说，要不我就下楼到医院食堂买饭算了，省得来回折腾。他说：“还是算了，你妈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晚上，我在家里等着，快到11点还不见老爸回来，打电话过去问。他小声地说：“你妈刚住院，我怕她一个人在医院半夜醒来要做点什么事不方便，我就在医院陪她吧。”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在家开着灯睡觉。
因为我周末还有场考试，便带着资料到医院陪床复习。同病房的阿姨婆婆们都夸赞妈妈有福气，老公服侍得那么周到，女儿这么孝顺还努力。她笑着寒暄，“哪有哪有，我哪有你们有福！”看着老妈笑靥如花的样子，我疑惑，她是真的没感觉，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是只是表面上的客套一下呢？
某次跟爸爸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突然间感慨道：“我这辈子，就被你妈骑在头上了。”我抬头看向他的侧脸，轮廓更加削尖，眼窝也深凹了许多。最近医院家里来回跑，怕是累得够呛。
“你妈啊，有时候也是够吓人的。上次一个电话打来，说后脑勺长了个包，不知道是什么很慌张，我马上丢下工作赶回来，结果啥事都没有，自己吓自己。还有一次，让我去买什么东西，听信别人说的话，张口就说要赶紧买来救命。”老爸很是无奈，我长大了，也懂得被这样瞎折腾会搞得自己有多疲惫。
忽然想起老妈说我爸就是一头“蛮牛”，只会拼命干活，埋头苦干，苦力命。对啊，我爸就是一头牛，隐忍地辛辛苦苦地做着，做得不好，被踢一脚，也只是抬头“哞”地一声，之后继续低头做事。
大概，这就是老爸爱着妈妈的些许证据吧。只是，他的爱，不是言语，也没有直接表达，都融入在行动中。不过，想到自己能给的，就只有这么些。而老妈，难道不爱么？不是的，即使我爸年轻时穷酸小子一个，到跟了他之后穷困潦倒一辈子，即使他做事笨拙没有头脑，也没有丢下他一个人。
他们之间的爱，早已不是单纯的爱情，融入了亲情，彼此都是生命中的唯一，都是往后余生，要携手走过春夏秋冬的人。我和弟弟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就是他们爱情的延续，也是相爱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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