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车窗外，一草一木，一楼一屋，在眼前一闪而过。好多年的光阴，也如这一瞬，远去了，再也追寻不回。

初冬的早晨起来，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一点，有凉凉的风吹进来。

窗外，那棵不知名的树，叶子已经枯黄，还没有完全凋落。楼下的菜市场虽然狭窄拥挤，却永远生机勃勃，永远人头攒动，永远散发着热腾腾的生活气息。

小妹和妹夫早已经去超市准备今天要卖的冷鲜食品了，每天，每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样忙碌着。

我简单的洗漱完毕，去厨房，学着母亲，先在电饭锅里放上水，然后依次放进红薯、红萝卜、山药、红枣、燕麦片……等煮个差不多了，再放进半碗淘好的小米，熬的不稀不稠，黏黏糊糊的，等父亲起来喝。

蒸个鸡蛋膏，炒个青菜豆腐，再去下面买几块鹅肝，几块葱油饼，两个白馒头。

我是家里最不擅长做饭的人，结婚前都是母亲做（做的特好吃），婚后是婆婆和老公做，这么多年做的饭真是屈指可数。

自从父亲半年前患病手术后，每个月都要来上海，复查、化疗。病人吃饭要讲究营养搭配，以前弟弟在上海做生意，他和弟媳总是把饭菜做得好看又好吃，弟媳特意买了个三层保温的饭盒，确保父亲的饮食健康合理。

现在弟弟和弟媳去了南京做生意，小妹一直在常州。每一次来总是先化验血，第二天见专家，中间间隔三天再打化疗针，这间隔的三天里，我们会住在小妹家里。

早上，小妹忙生意，通常都是我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现在的我，能把鸡蛋膏蒸得滑嫩清香、能把萝卜丝切的很细，还能把青菜豆腐炒得别有味道。

父亲吃饭总是又快又急，每一次我都劝他不要急，慢慢吃。吃饭快对身体不好，不易消化，但他总是很难改变，我只好一次次的纠正。

虽然已是冬天，南方的天气还很暖和，只不过多雨。每一次来，好像都在下雨，只有这次，风和日丽。

吃了饭，收拾好东西，带父亲去小妹做生意的超市。他执意帮我提着东西，因为明天有一场讲座，我要提前赶回去。

十一点的火车，还不到九点，看到父亲上次化疗过后，脑袋后面的头发已经快掉光了，只剩下前面头顶上还有稀疏的几根，不禁有些鼻塞。

我提议去小区后面的市场溜溜，我是想给他买一顶帽子。他说市场上都是卖吃的东西，不会有卖帽子的，我说去看看吧！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身后，终于看到一家百货商店，门口挂满了帽子。

让他试了几个，终于有一顶深蓝色带帽檐的薄呢帽，大小款式都非常的合适，他戴上也挺好看。

买了帽子，直接戴在了头上，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他的背挺得很直，腰一点也不弯。早晨的阳光淡淡的照在他身上，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路两旁的树，像士兵站岗，静默矗立着，偶尔有叶落下来，姿势很好看。

我在他背后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我们家的大群里，附言：头发掉了，帽子遮住了。如果没有病魔，这该是多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啊！

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他，白白胖胖，虽然不甚高大，却很健壮。

瞬间里很想哭，只好拼命的仰脸假装看天，怕被他发现。

路过一家卖老年人衣服的商店，不顾他的反对，我又给他买了一条加绒的裤子，现在穿正好。裤腰是松紧带的，比系腰带的要舒服方便一些。

付了钱，他接过来，拿着，我只好空手跟在他身边。

十一点的火车，他一辈子是个守时紧早的人，十点就催促小妹送我去火车站，其实超市离车站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提了一袋子吃的喝的，嘱我在车上注意戴口罩做防护，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坐上小妹的车，与他挥手告别。

他，站在超市的门口，泪水无声的流下来。我在转头瞬间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他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

自从患病以来，父亲经历了不愿接受、焦躁不安、发怒咆哮、害怕、配合治疗等一系列过程，整个人明显脆弱了很多。本来就喜欢热闹的他，最喜欢家里大人小孩在他身边围绕，最不喜欢的就是别离。

上个月化疗时，我、弟弟和弟媳我们三人带他去，小妹第一天没有去。中午吃饭时，小妹给我打了个视频电话，我让父亲跟小妹说两句，他正夹着菜，看到视频中的小妹，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筷子掉在了地上，小妹下午就赶去了医院。

以前的父亲，说话嗓门大，爱管闲事，只有喝醉酒时才会偶尔掉眼泪。可是现在，他每每看到有人离开，没有到分别时刻，就会止不住的掉眼泪。

坐上车，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嘱我到家了再跟他说一声。

火车很快开走了，喜欢在车上睡觉的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用手拭泪的动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怎样都挥之不去。

冬天了，一早一晚有些冷了，很想再跟他打个电话，注意早晚添衣，又怕此时的情绪影响到他，终究没有打。

车窗外，一草一木，一楼一屋，在眼前一闪而过。好多年的光阴，也如这一瞬，远去了，再也追寻不回。

父亲，我好想让时光倒流，再回到童年，让你永远年轻，永远健康！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