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赤壁（三）

领略了晴空下，月夜中赤壁不同的奇特景观，苏轼与古代英雄周欣然神交，与曹孟德怅然相对，神思飞扬超然洒脱。“是岁十月之望”三月之后，草木已凋，又逢三五之夜，由三两好友相从，美酒佳肴当前，苏子携客复游于赤壁之下。所见为何：“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此时江涛声势浩大，岸边山崖峭立千尺，山更高而峻，月更远而小，潮水退后，江边嶙峋的礁石裸露出来。苏轼不禁感叹“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人常言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更何况是三月。三月后的赤壁风貌着实让苏轼吃惊不小，也让读者顿时心生白驹过隙之感。时光如此迅疾，大自然如此神奇，与前两篇清丽壮阔之景相较，此次所见更为峭拔险峻。同时也激起了苏轼攀登征服的欲望。于是弃舟登岸，揽起衣襟攀爬而上。山路艰险，甚至无路可寻，苏轼拔开灌丛荆棘，踏过山石险崖，奋力攀爬。客人渐渐跟不上他的步伐，停了下来。苏轼孤身一人跨越艰险山路，登临峭壁之巅，俯瞰大江，放声长啸。一时间“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长啸声震响了山间安睡的草木，山峦和鸣，空谷回音，山风猎猎 ，宏波涌动。似打破了夜的沉寂，一瞬间万物都骚动起来。而苏轼此时却恍然失神，悲从中来。古代文人雅士擅长啸，有啸歌相答之说，以此显现情操意趣，品鉴知交陌路，魏晋南北朝时尤盛，现代的我们早已无法领略其精妙，可以肯定的是苏轼将自己内心深处所隐藏的感愤忧伤都寄寓在这一声长啸之中，才会有如此山川变色动容的回响。

夜幕中苏轼心生恐惧，觉得不宜在此再作停留。于是返回舟中，任由一叶小舟顺流飘动。夜半时分，四周一片寂静，恰有两只孤零零的仙鹤从东方飞来，伸展着雪白的翅膀，飘然掠过江面，向西而去。不多时，客人也相继离开了，苏轼上床就寝，却做了一个神奇的梦。他梦到两位道士身穿羽衣翩翩而至，路过临皋，向他作揖问候，询问他“游览快乐吗？”当苏轼询问他们姓名时，他们却低头不语答。于是恍然大悟，今天晚上从船上飞鸣而过的就是这二人。两位道士微微一笑。苏轼突然从梦中醒来，打开窗户向外观望，一无所见，一片寂廖。

此篇情境与前篇大相径庭，变换的不仅是季节、自然风貌，更多的是情绪氛围。前篇中清风明月、清丽怡人之景，自可怡情。而此篇中寒风呼啸，高山峭立、怪石嶙峋，一片凄寒蓑飒之景，读之有凄骨伤神之感，故而苏子悲不自禁，惧而返舟。文中所写江中孤鹤，千百年来一直道家传统象征意象，作者不仅携其入景，还将其入梦，展现出一种不可捉摸、恍惚迷离的神仙境界。前篇显现的是作者外儒内道的精神内核，是作者积极用世独善其身的思想外化，那么此篇便是逃离现实羽化登仙的内心写照。是他身处现实困境内心痛苦的折射。

苏轼虽旷达超脱，但毕竟不能完全独立于尘世之外。“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只是他的理想而已，并非现实。他诗文中的仙境奇景多是由内心情感所幻化，正所谓“以我观山则情满于山，以我观海则意溢于海”，我们可以从苏轼被贬黄州两年后所作的这三篇关于赤壁的作品中去感受作者的思想情怀心路历程，感受他超脱旷达外表之下的那一颗孤寂苦闷的心灵。

赤壁这一曾经刀光剑影，战火连天的古战场，在苏轼笔下或晴朗明丽、或幽静冷寂，都写出了四时不尽相同的自然景观，也将赤壁的历史人情留于后世，供人时时瞻仰凭吊。赤壁承载过苏轼的悲喜哀乐，而苏轼也将赤壁的日夜冬夏之景，运用如椽巨笔尽呈于世人面前，让人们心中永存一份期盼与怀念。赤壁的苏轼，苏轼的赤壁将因此定格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