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冷风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吱吱的响声，街道上扬起了木黄色的落叶，纷纷扬扬，打破了一个漫长的沉寂的冬季。身穿厚重毛衣的学生经过道路，白色覆盖了他们温润的脸，有欣慰的笑容。一切是那么地自然，因为冬天使人们干净而漂亮，而所有的景象是如此地焕然一新，迎接一个崭新的生活。
天空凝结乳白色的雾状气体，积重的灰云层从远方挪到头顶，密密麻麻攒成一大片，遮盖了浅蓝色的背面，涌动的白雾向外扩散，大朵的云飘忽在欲坠的浪潮间，形成一个亘古的传说。心情阴郁了下来，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每一阵扫过后，都留下簌簌落下的枯叶，堆叠在音乐楼前宽敞的路面上，沾着湿润的水分，歪歪扭扭地摆成一条条、一道道金色的纹条，寂寞的秋天已经过去，树都冬眠了，度过分外寒冷的冬季，就能看见百花齐开的绚丽春景。
这座造型古老的音乐楼是学校的旧建筑，砖白色外表，四周树木掩盖，阴凉干燥，适合做画室和钢琴房。激昂澎湃的钢琴协奏乐飘向楼房外，春生背着画板，迈着整齐的步子向一楼左边的房间走去，同学们都还没来，他安静地坐下，在白色画纸上一笔一划地临摹肖像，避免惊扰讲台上的老师。窗外树影婆娑，扑翅的鸟儿飞过树梢，往更高更远的天空远走了。尹夏靠近一楼的走廊，大红色的窗帘杂乱无章地拉开，她走近了，是少年在专注地描摹石膏像的画面。他坐在一群学生的右后面的角落，老师拿着墨绿色铅笔在石膏人像前比对角度，划分脸部的比例长度。他目光炯炯向讲台的方向，一声不吭地细听老师的话语，把铅笔抵在画纸上迅速地画阴影的部分，眼神里透出热忱与喜悦。
此时，密布一隅的乌云终于消散了，太阳从高空投射明净的光线下来，几束混含着银色与黄色的光斜照在窗台，在猩红的窗帘上留下浮影，交织游移的光照形成线条明朗的亮块，似一条潺潺的溪流淌过光滑的底部，照亮了画室里后面的座位。并不耀眼的光线照在少年白皙的手臂上，他描绘脸部的手因被温暖而闪烁着纯粹的光亮，他极有耐心地修饰石膏像脸部的边缘，甚至没有发现老师悄悄走近他的身旁，站立在旁边发出赞叹的声音。
她心里紧张了起来，被眼前这个阳光的大男孩深深吸引了。音乐楼外的树叶窸窸窣窣地飘移着，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光斑，此起彼伏的绿色的风中的浪潮。
伫立在原地观看了很久，尹夏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在照片墙面前拎出破旧的画板，置在水泥地面上，略有生疏地在纸上描摹。傍晚日落西山的时候，尹夏才收拾好画得并不成熟的素描，匆忙地搭上回家的公交车。此后，她总是在星期天的下午走入音乐楼，在画室跟随着这群美术特长生画画，常常忘记了回家的时间，等到天接近暗了下来才回家。春生是班级里为数几个富有天赋的学生之一，他注意到这个身材娇小，笑容明媚的小女生尹夏的时候，已经离他毕业将近一个月了。那天，老师突发奇想要学生们自由组合，完成小组作业。春生是最后一个主动找人组队的人，他环顾了教室一遭，最后凑过去展开笑容地说：“你好，我们一起组队吧。”尹夏心里很激动，她说不出话来，猛烈地点点头，脸上有绯红色的容色。
那个下午是愉快的时段，尹夏在春生的指导下，精确勾勒了人物肖像，得到了画画技艺上的很大进步。也是由于那个机会，春生才渐渐发现，原来尹夏不能够说话，她扎成顺黑马尾辫的长发发出光泽，粉白的脸上是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像明亮了一个夏天的白色浪花，可是她却不能用言语表达自己。心思细腻的尹夏没有经常找春生帮助她习作，她总是默默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认真地一遍遍反复绘画，并不急切。
不经觉间冬天过去了，迎来春天的时候，学校还是一派万物觉醒的样子，只有校道上的榕树露出了新芽，嫩绿色的叶子拔出，增添了一份色彩演绎的大自然的气色。临近清明节假期的上午，尹夏择了一件纯白丝质连衣裙，戴着花编草帽，高兴地来到野外的小山上写生。她笔下绵延起伏的山峰与天空交映，是辽阔而清新的，不填充多余的物像的水彩画。一阵突如其来的雨淋湿了整座山峰，尹夏的头发湿透了，脚上白色小布鞋沾满了泥土，她急忙地遮住画板上精心制作的画作，却被透明的雨水冲刷得色彩混乱，她开始哭泣，不顾身上的雨水，蜷缩在一团地蹲在草地上，抽泣使她的身体在雨中摇晃得剧烈，使人心生怜悯。
背后传来干脆的一声呼喊，“尹夏，别难过。”春生在荡漾的风中跑来，他扶起尹夏的身体，撑起伞遮住浑身湿透了的她。他搀扶着她，送她回到山中的驿站。雨水像泻下的珍珠粉末，在大地间渲染晶莹亮丽的华舞，那雨悄无声息地染绿了那山，那水，以及那少年的心灵。看着默不作声的尹夏，春生彷徨不定地失落了起来，他希望尹夏能够一直微笑，这个柔弱女子的心中，如清澈的月光一般没有杂质，她应该是快乐而幸福的。
周一在学校里见到尹夏的时候，春生微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纸递给她。少女惊叹于大胆的用色与高调的渲染，浓重的山脉凸显大地的无边际地，在那绿色之中，层层覆盖的颜料使人联想到自由的心境，山野的绿在瓦蓝色的天空之下，形成具有强烈生命张力的力量，赋予我们信仰与生活的追求。
她看得出神，心里一惊，久久地挪不开握着画作的双手。“这是送给你的，祝你在画画的道路有所作为，我要走了，去中央美院进修。”尹夏湿润了眼睛，她转过身，留给春生一个无限惆怅的背影。末地，她回过头来，举起手大力地挥手，春生惊喜地看见，尹夏的身上依然是青春时代洁白无瑕的那抹色彩，她十分快乐。
多年后，尹夏学习完成高考的学科，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成为了一名美术老师，完成了母亲对她的寄望。在微风飒爽的秋季，尹夏端坐在音乐楼的画室里，一丝不苟地教学生们画画，她时常会想起，那个微光下少年的模样，他的手臂与画的素描，脸上浮现出了微笑。惨白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金色的树叶落满了校径，沙沙作响，铺叠成忧郁的画面，飘扬在寒冷的空气中，摇曳得树木萧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