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工作的年头,我已经记不清了,每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将那些阳寿已尽的魂魄带回地府,论生前功过,赏善罚恶,保持天道公正运转,日子久了,总会见到一些超出常理的事,当然了,我自己本身的存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
我看过有人面对死亡一笑了之的,面带微笑迎接我的到来;我见过有人慷慨就义,主动向我走来的步伐十分矫健,尤其是那个叫谭嗣同的,印象特别深刻;当然,更多的是那种明知要死却依旧不愿接受的人,我依然习惯性地带走了他们的魂魄。
人啊,面对死亡,害怕才是常态。
今天,我从医院拘走了一个小姑娘的魂魄,小姑娘七八岁,孤零零的,看见我来,没有害怕,也没有绝望,只是有一点淡漠,那种眼神,看得我心烦意乱的。
小姑娘的病情,我知道,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只是需要的花费比较大,相对她那个普通的家庭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而且还不是一定治愈。
有时,我也在好奇,当至亲患上重病时,你要倾家荡产才能有希望去治愈她,这时候,你救,还是不救?
救了,成功还好,不成功,人财两失,不救,良心难安,但起码保证家庭能过活。这种事,最费思量。
她的父母很理智,在经过一番郑重思考后,也没有通知她,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医院,小姑娘临走时手里紧紧攥着的照品,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上,那是一张小的全家福,上面的她,扎着漂亮的羊角辫,穿着洁白的小裙子,笑容天真可爱,宛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旁边夫妇二人充满爱意地看着她,无忧无虑。
他们是爱她的吧,或许,爱过?
带着她的魂魄走的时候,来到了她的隔壁病房,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的大寿将至,我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着他的心跳图从高低起伏变成一条平缓的直线。
他的病床周围站满了人,一个个来跟着他做最后的道别,他颤颤巍巍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他,没人注意到,他的氧气管悄悄地被人踩在脚底下。
将他的魂魄收好后,我又慢慢踱步到另一个病房,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亦是一个可怜之人。
她的病床旁就站了两个人,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有点脏脏的小男孩。
“对不起,不能陪你们了啊。”她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没事,别难过。”中年男人嗫嚅道。
她无光的眼神又看了看儿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病拖垮了这个还算小康的家庭,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很欣慰,又很惭愧,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知道自己拖垮了那个家的深深的愧疚感和那种知道有人愿意为了自己付出一切的幸福感,她走时,脸上挂满着不舍和微笑。
他不知道的是,在她离世后,她老公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好后悔。”
当然,我是不会让她听见这句话的,不然,世上恐怕会带哦一个怨鬼。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我带着他们回到了地狱,洗清身上的孽障,忘掉过去,从头再来。
小姑娘在喝孟婆汤的时候,是很大口地在喝,看的人心疼。
地狱有底,人心难测。世态炎凉,人情如霜。
天地为烘炉,众生皆煎熬,这世上,有谁不是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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