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天上的亲人
‘我先出去了。’
罗素出门去找韦都文,让傅寒可以和路世宁好好的谈一谈。
两个人走出了门,来到宁静的街道上。这个点,大多数人不是在吃饭,就是在赶回家吃饭的路上,倒让他们多了份不受困于人群的自在感。
傅寒像往常一样先开了口,路世宁一直埋头看着脚下,有一句答一句。
这时,他们经过了先前傅寒经过的那个露天篮球场。
‘世宁,你看到这个篮球场,想起了什么没有?’
路世宁朝空旷的篮球场认真的看了几秒后,摇了摇头。
‘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是指哪方面的记忆?’
‘比如,小时候,我打篮球,而你在场?’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你一个人在打球,我走过去找你,你看到我时,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螳螂,结果有三只铁线虫从他的肚子里钻出来,把我吓得个半死。’
傅寒忍俊不禁,但很快克制住了自己,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还有呢?’
‘我记得,你打篮球的时候,一定会穿黑色的球鞋,白色的袜子,结果每次鞋子好好的,袜子一定会弄脏。’
傅寒知道,她下一句话就是评价他‘装模作样’了,于是又一次问道:
‘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我又不会打篮球。再说,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想不起那么多,我这人健忘。’
‘只要是好事,努力记住了不也很好吗?’
‘我明白,该记得的我一概不会忘记。’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爸和你爸一起打篮球的事?’
说出这话的同时,傅寒内心带有十二分的不确定,就像他介意被同情一样,他不知道,在路世宁的心里,提到父母会不会是她最大的忌讳。然而,事实上,他的担心多余了,她表现的很平静。
‘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两家经常来往,我爸还给我开玩笑说以后会结成亲家。’
‘真的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的关系确实快赶得上亲人了。’
‘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妹妹,也是因为这样,时间久了,我有点成了习惯,以为我们都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以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理解和认同,绝对不会生气,但经过了这件事以后,我知道是自己过于理想,那些话说的的确不合适。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能把自己认为对的想法强加给你。’
路世宁变得话多了起来,刚才还有些寡言少语,这会儿嘴巴却像决了堤的河口,道不尽千言万语了,
‘你知道吗?我只是希望你振作起来,希望你不被这些事情折磨,因为我曾经经历过同样的事,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沉溺在痛苦里。’
她说的有些激动,以至于连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
‘对不起,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昨天一整天,你都跑哪去了?’
‘昨天离开汽车站后,我在市中心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了下来,我在那认识了两个当背包客的女生,聊着聊着,就打算和她们一块行动。她俩可能是学建筑或者制图什么的,我跟着他们参观了一整天的园林建筑,我也在这个过程中想通了不少事情。’
傅寒分明的观察到,即使有些激动,路世宁这十几年来的倔强语气在今天荡然无存了。就他个人而言,一夜长大的经历是没有的,他的改变完全经由悔恨的砖块层层堆积筑成,相比之下,路世宁的自我更像是由沙子筑起的城堡,稍微有一些外在的刺激就能使它被摧毁和重建。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思考自己和路世宁本质上的不同,而对这一点的认识,她已经先他一步完成。
他想把路世宁带回他们共同的记忆里,那时候,他们两个的生命轨迹还并行在同一个方向上,也许追根溯源,能找到后来相互分离的原因。他之所以主动提到父母的事,是因为两个人的交集,起自父母辈,是从一场两个父亲的篮球赛开始的,两家人因此而熟络了起来。就是这样一个机缘巧合把他和她得命运牵绊在一起,直到两个人先后经历了亲情上带来的巨大困苦。
无数个无聊到快要发霉的下午,她都会跟着他到篮球场上跑着玩,慢慢的长大一些后,他开始试着玩篮球,尽管身高还不太够,却也乐此不疲,而她只有在一旁观望的份,实在闲得慌就去折腾缝隙里的杂草。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逐渐成了一种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但面对人生中意想不到的风浪时,这点默契是不足够的。父母们已经不再可能提供庇护,现在,他们得自己学会坚强和相互理解。
不知不觉间傅寒和路世宁已经走到了刚来苏州时途经的那座桥,傍晚即将离去,夕阳不再,只剩下了沉沉的暮色映照在浅浅的河水中。水天一色,置身其间的人迟迟不肯散去。
‘罗素有事情要告诉我们。’
‘再等一会儿吧,在这站着挺好。’
路世宁说罢,对着远景笑了笑,傅寒感觉她都不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第二天,四个人集体出发,再次来到了‘苏州自胜充电宝研发中心’,并且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近一个小时。
四周蝉鸣不断,大家于树荫下站成一排,在蚊虫的陪伴下等待着字条的主人出现,眼前的大门口断断续续的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人,却始终没人驻足,倒是有人好奇的看了他们几眼,而约定的时间眼看着就快到了。
十点十分左右,罗素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走到大门口前后左右的张望,内心隐约担心着自己是不是被恶作剧了。
左顾右盼间,他发现,在大门的右边一百米开外,隔着街的凉亭里一直坐着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她穿着长袖长裤,没扇扇子,更没擦汗,似乎天然生就了一层防护罩,可以完全不受这层高温的影响。老人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罗素的方向招了招手,当罗素指着自己表达疑问时,她点了点头。
四个人集中到达了凉亭,见到了这个新的陌生人。老妇人面容慈祥,举手投足都显得平和持重,让大家在好奇之余不由的感到一丝安心,毕竟和[火车怪客]邱天迪相关联的人,总会让他们下意识的心生戒备,但老妇人的表现却几乎消除了他们的这层担心,在经过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后,他们也有些希望,从她那里将要听到的话不会是可怕的消息或缺乏实证的事情。
五个人坐下后,罗素再次询问了她的身份,老人点了点头,称自己就是那个送纸条的人,这一问也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指着罗素、韦都文和傅寒说:
‘那天你们三个过来这里时,我都看见了。这个单位前不久迁走了,现在要换成一个什么休闲茶庄,我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但我看出来了,你们是来打听关于他的事的,我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你们和天迪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人没有揣测罗素四人的目的,反而问起了他们与[火车怪客]的关系,一时间让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罗素作为行动的主导人,一下就给出了回应。他表示,自己在火车上和老人口中的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他刚说完,韦都文忍不住提出了问题:
‘婆婆,请问您是他的什么人呢?’
老人看着很慈祥,没想到态度却并不随和:
‘年轻人,虽然是我提出和你们见面,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查探关于他的事,有人在你们来苏州之后已经告诉了我这件事,既然事情是你们先挑起的,所以也要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好吗?’
路世宁听着这话,撇了撇嘴,正打算起身离开,被傅寒拽住了胳膊。老妇人读出了她的情绪,说:
‘小孩子别不高兴,这样可解决不了问题。’
她友好的笑了笑,把他们四个人的名字问了个遍,又接着提问道:
‘关于天迪的事,你们都打听到了什么?’
从老人的言语之间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事有所保留,但态度却是平易近人。然而,罗素四个人仍有顾虑,出行到了一个多月,到目前为止,都是他们询问关于[火车怪客]的事情,还没有被反问的情况出现。老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这层顾虑,说:
‘我很欣慰,他的出生本就有些偶然,死了也无人问津,却能被你们用这种方式惦记着,也不枉在这个世上走了一遭。不过我还不认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如果能够真诚的说出来,我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素看了看三个同伴,从他们的表情没有看出明显的反对,也就勉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四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老妇人说的没错,单位已经迁走了,那他们的这条线索可能就又断了,大家的时间成本已经付出了不少,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不想半途而废。沉默了一小会儿,罗素作出了决定,他将他们四个人从出发到目前为止经过的所有地方,以及在这些地方打探到的信息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韦都文、傅寒偶尔补充上几句。老人全程认真的听着,期间没有一次打断他们的话。
当说到昨天的经历时,韦都文忍不住再一次发问:
‘婆婆,我们昨天问五金店的老板,得知之前有一个肩膀上戴着黑布的老人来过这栋楼,那个人...就是你吗?’
‘是我。’
老人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再次笑了笑,相比缓解尴尬,罗素认为这可能仅仅是她的一种习惯。如果真的是习惯,他反而希望老人能表现的严肃些,否则总让人感觉猜不透。不过看样子,她也打算进入正题了。
她依旧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刚才还端坐着,这会儿却突然叹了口气,气势一下弱了好几个度。她对着地面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说:
‘作为交换,该我告诉你们了,不过我希望你们不会拿出去给无关的人说...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没问题的,我们保证。’
只有路世宁一个人没有做出许诺,老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和自己死磕的小女孩,她面对着韦都文,展开了平静的叙述:
‘你刚才不是问我,和天迪是什么关系吗?他呀,是我的表弟。’
她没有理会对坐之人有些吃惊的目光,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我叫温泽芳,作为天迪的表姐,我对不住他,但他也对不住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都不和我联系。我呢,和你们一样,也是在报纸上知道他去世的消息的,只不过,我不像你们,还特地跑了一大圈去了解他还活着时候的经历。我表弟是个普通人,这一点我很肯定,不过你们居然能这么费心的做这件事,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所以想了想,就决定把你们约出来。’
罗素、韦都文和傅寒遵照老人的习惯,也认真听着,不打断她一个字,路世宁背靠在韦都文旁边的凉亭柱子上,半侧着身子听老人讲话。
‘我的老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杭州,在一个镇上。小的时候,因为天迪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把他留给我的外公外婆照顾,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天迪比我小十二岁,我们刚好都属猪,一个根据民间说法最有福气的生肖。我成绩不如他,读完高中,没考上大学,直接参加工作了,天迪不一样,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学习的天赋,那会儿,我们镇上的教学条件很差,可他有天赋,玩心不重,心态还很稳,大小考试发挥的都很不错。他的学习成绩好,再加上又是男孩儿,我外公外婆因此特别疼他。那个时候,生活条件比现在艰苦多了,但是为了促成他一直往上读,两个人把他生活上的琐事全部包揽了,砍柴、做饭、洗碗、洗衣服,所有的家务活都在我和外婆身上。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叔叔婶婶也拼命挣钱,把钱大部分给寄了回来,就是希望他可以心无旁骛的读书。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年,大概在我嫁人后的第五个年头,他考上了市区里的大学,如果他四年表现的好,再继续深造,说不定现在早就是那里的教授了,可惜他偏偏辜负了我们所有人对他的期望。
读大学的第二个年头过去后,他突然辍学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任何人,是过了近两个月后,学校教务科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我们才知道的。那时候我因为一直没有生出孩子,和丈夫家的人关系不睦,因此过的有些艰难,再加上这件事,他们更加对我不好了。那个年代还没有离婚这种说法,正好也担心表弟,我想来想去,就暂时搬回了老家,那时候,他也回了趟老家收拾东西,还和我叔叔婶婶大吵了一架。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再加上我和他年龄差的也比较远,他在面对家里长辈的质问时缄口不言,但却和我说了一些话,但那些好像只是他全部想法的一小部分。
他说,他通过朋友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很好的组织,他也加入了进去。我问他那个组织是干什么的,但他支支吾吾,说这个组织才成立不到一年,比较隐秘,也不够稳固,暂时不方便透露。他还要我帮他保密,不告诉家里任何人。我很怀疑他后来的辍学就和那个组织有关系,但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关于那个组织的任何事。他在辍学后,我们托关系把他分配到了当地的一家国营器械场当工人,和我一样,过上了一周值六天班的生活,我前后还有几个姐姐妹妹,他是家里唯一的孙子,外公外婆虽然很生气,也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从那个时候起,我发现,他开始神出鬼没,只要是不用上班的日子,他一定都不在家。我问他是不是去参加那个组织了,他也不说。
再后来,器械厂搬迁到了上海,他跟着过去,我们的联系就变少了,只能偶尔通过信件来了解彼此的状况。他在信里说,自己住在单位的职工楼里,生活设备一应俱全,工作节奏还和从前一样,叫我不用担心。他没有提到过一件坏事,都是报喜不报忧,这让我隐约觉得不安,结果事情真的如我所预感的那般不好,十几年后,他竟然从单位辞职,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也没怎么和他父母联系,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知道他在苏州的这个单位工作,也是通过报纸上关于他去世的消息才知道的,他的父母不肯来,我就以亲属的身份,被叫去收拾他留在单位的遗物。 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来这里,只是想最后再看看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结果,我的家里人偶然听到你们在门口和店主人的聊天,我知道你们是来调查天迪的事情后,考虑了一下,就悄悄跟着你们,找到了你们住的地方。我也不担心被怀疑,一个老婆子能怎么样?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老人一口气讲了很多,罗素四个人不得不停下来慢慢的消化这些话。思考的过程,罗素还是有些沮丧的发现,尽管她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可对于邱天迪究竟是不是间谍,有没有埋下危险的果子的问题并不知情,只不过,她提到的隐秘组织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方面。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在火车上得到的纸条和纸条上写着的地址告诉老人。
‘我找到你们,也是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他的后半辈子,我作为他的亲人,却完全不知情。我想不明白呐,他小的时候那么懂事,几乎没有任性过,怎么读了个书,就把自己给读成另一个样子!等我也离开这个世界,去了那边,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只不过,现在虽然一把老骨头,却还硬朗的很,我也只好先问问你们了,至少我现在知道他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老人滔滔不绝的讲了很多,她从最初的小心戒备,到后来的推心置腹,此番态度的转变并不像是借由罗素坦诚事实所促成,更像是因为她内心有一份被压抑了许久的渴望得到他人倾听的需求,似乎这三十多年里的心事都在一直被藏着掖着,直到今天才终于得以一吐为快。
路世宁没有刚开始那么愤愤不平了。她很明白,对于突然离开自己去了天上的亲人,地上的人总是有千言万语却无以对他人说,这就和想要顺利完成一项任务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老妇人最后说,自己第二天就要回杭州了。和表弟失去联系后不久,她领养了一个女儿,现在她和女儿的新家人生活在一起。离开时,罗素和她互相留了电话,并且允诺,只要事情有新的进展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临走时,老太太还递给了韦都文半张a4纸大小的袋子,之前叙述的整个过程也总是倾向于听她提问。这一个小细节产生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四个人里,韦都文表现的最为友善,而老太太虽然年龄大了,却还是个敏感的人。
老人被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人接走了。她离开后,路世宁拉着韦都文的胳膊,提出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罗素和傅寒也跟着凑了过来。
‘你对于她说的话,有什么看法?我们能不能确定她说的这些话可信?’
‘看看再说。’
罗素回答了傅寒提出的疑问,四个人坐在亭子里看着韦都文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黑白相片,相片上是一个年轻人的半身照,时间凝固住了他质朴的着装和腼腆的笑容,还有身后的一片清晖,相片背面的右下角写着‘仲夏,摄于西湖旁’。
‘这是谁?’
‘这就是邱天迪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罗素努力回忆着[火车怪客]出事的那一天,自己注意到的他的模样和举动,以证明判断是没有错的。尽管留驻在相片里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意气风发的清瘦少年,但一个人的面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年龄而轻易改变的,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我推测,如果邱天迪真的如他这个表姐所说,加入了某个不便与外人道的组织,那么他在纸条上写下那个莫须有的地址的事就可以得到解释了,这个地址也一定和那个组织有关系。’
‘那我们怎么能找到那个组织呢?我们连它叫什么都不知道。’
傅寒将问题带进了死胡同,但是路世宁很快又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找到了办法,她提议大家先回去旅馆,自己利用电脑搜索,或许能够找到一些线索;再者,她也认为,既然‘充电宝研发中心’已经搬走了,大家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接受酷暑的考验。
路世宁是胸有成竹了,但在刚才的整个交谈过程结束后,韦都文的内心却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这个疑惑从老妇人转移到了罗素那里,现在,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可以问他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把纸条,还有纸条上写的那个莫须有的地址告诉那个老人呢?说不定她知道地址的意思。’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路世宁突然插嘴说道,刚才在凉亭时,她始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韦都文还以为她没怎么把老人和老人说的话当一回事。但其实,这个在[荒岛祭司]四成员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在这个问题上却最有发言权,原因还是得追溯到她同意和大家出发寻找线索的肇始因素。一场残酷的天灾夺走了父母,让她顷刻之间失去了遮风挡雨的玻璃罩子,残酷的真相也在那个本就不安宁的时间随之而来,化作冰霜,刺痛了她的内心。
在家里人替她料理父母的后事,并且带着她去公证处开具处分死者财产的所有权证明时,在向工作人员核实收入明细时,牵扯出了一项惊人的事实:原来,父母已经瞒着她以及家里的其他亲戚,进行了长达五年的保险欺诈,他们利用自己在保险公司的职务之便,和多家敬老院的老人开展合作,在这些老人已经检查出不治之症的情况下,买通医院内部工作人员开具了假的健康证明,让他们投保疾病保险,从而在这些老人病危之时获取高额保险金,再私下从中分取利益。
和三个同伴一样,路世宁对于内心最为隐蔽的自我也是绝口不提的,但她也知道,怎么样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表达自我,并且不以将内心展露无遗为代价。父母的去世不仅是一场生命的悲剧,更是一场亲情的悲剧。
出走的这一天,她不仅仔细想了和傅寒有关的问题,也想了很多和自我有关的事实,她必须捋清自我。和两个背包客女生认识,只是为了让同伴安心编出来的谎话,但后半句却不假,她一个人在苏州游玩了一整天,想明白了很多问题。在人生的巨大波折面前,她也发现,自己可以依靠他们,无关物质和情感,全因为[荒岛祭司]四个人在一起时无需言明的相互理解。
此刻的路世宁回想着残酷的现实,话却说的和老妇人一样平静:
‘如果罗素哥把纸条和地址的事情告诉了她,并且我们找到最后,发现他的身份真的是间谍,或者即使不是间谍,却也在和不法机构打交道,她又会怎么想?如果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再告诉她也不迟;但如果是真的呢?不如等她被蒙在鼓里,这样的话,她的记忆始终还停留在那个人过去的样子上,对他还能保有一份好的念想。虽然我们总说,人死了,到了天上,过往的一切就会一笔勾销,但我觉得,恰好相反,不论好的还是坏的,他们的一切都会被活着的人记着。’
韦都文感到有些后悔,路世宁阴郁的神情让她不免担心,自己的这个问题是否触及到了她的痛处。罗素突然想到了一个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的点,他叫大家伙回头望了望已经远到只能望见房顶的前‘苏州自胜充电宝研发中心’,开玩笑的说了句,
‘现在看看,这个小洋楼和严肃的办公气氛完全不搭调,还是休闲茶庄更适合它,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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