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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旧教室前的白杨树和榆树微微摇摆,绿色泼墨,天空灰白,仿佛一幅动态里的乡村油画。
我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窗台上老何抱来的吊兰伸展着宽大的枝叶,长长的枝条上开出几朵黄白色的小花,娇柔静美,贴在雨迹干涸后斑驳模糊的玻璃窗上的叶子努力攀爬,奔向那片更高远的未知世界。
又是一年高考日,多少熬白了少年头的孜孜日夜终于快要等到结果。
那些被书卷掩埋的日子重又清晰起来,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在昨天,我还是语文开考时因为紧张手心捏满汗,笔杆都滑得抓不住的中学生。
那两天依然历历在目,父亲和妹妹全程陪考。
每场下来,在远远的人头攒动里,总能第一眼看到他们的面孔,焦急期盼,就那样张望着,等在人群里。
等成绩的时间简直度秒如年,心里有一个声音急急呼唤结果快点到来,可是又担心自己没有考好,怕成绩出来。
心纠结成了麻花辫,拧成六月阴沉的雨。
成绩出来那天,我早早地带上小外甥出逃。
沿着地埂一直一直走,不敢回头。
夕阳的余晖给碧绿如茵的山野镀上淡淡的光晕,大块的庄稼在六月的黄昏里疯长。
生命的六月,黑色的六月,所有的心情都被书写进忐忑。
远处村庄里牛羊归圈的声音冗长如村人悠悠慢慢的一生:晨出夕归,草长花开,安静沉寥,平凡简单。
我听见姐姐呼唤我们的声音,在四奶家的场边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晃动着,东张西望地找寻。
等看见我们,她就卖力地挥动手臂:“赶紧回来,成绩出来了。”
我磨磨唧唧地往回走,心突突地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脱离这胆怯无助的身体。
那时父亲不在家,但他老早地要了我的准考证号。
等我回到家里,姐姐说父亲已经查了成绩。
我双手哆嗦,拿起电话颤颤巍巍地输入那几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罗马数字,重又确认了一遍。
父亲打来电话,我听见他用激动欢快的声音嘱咐姐姐,让晚上做好吃的犒劳我。
大概在父亲的心里,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学生,亦或是因为我从不跟他说起学习,他竟从没想过我能考上大学。
记忆中,父亲从高中入学时送我到学校后,就再也没去过我的学校。
直到高考前放假收拾东西,他来学校接我,在校园里张贴的诊断测试成绩榜单上看见我的名字,竟大惊讶于我也在榜上。
最充实最难忘怀的三年,在父亲的一送一接里,匆匆剧终。
岁月游走在满校园背书的清晨和黄昏里,游走在牛奶箱里码满试题堆放在桌上桌下的漫天书卷里,游走在没有午休没有周末的一天又一天里。
那些只看见前桌头顶不谋其面亦未见其脖颈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但我仍记得那些早起的清晨,整个世界还沉浸在一片黑暗里,熟睡的人们正做着第N个美梦。
我们借着补习班那排仅有的平房里外泄的灯光,边背书边等待楼管大叔来开教学楼门。
高三是一只巨大的魔兽,逼迫我们离开温暖的被窝,奔走在夜色茫茫里;高三又是谦谦温和的良师,呼唤我们从安逸里爬起,找寻更辽远的天与地。
只是光阴啊,终究匆匆,一别竟是十年之久。
山水程程,日月斑驳,你我早已不再当初。
只愿时光温柔,善待此时考场上双眸明媚的少年少女,等又一个十年之后,让他们,成为努力拼搏后,最好的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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