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劳驾给开一间房。”甭管心里多么不得劲儿,崔哥表面上还保持着买卖人的和气。
“得嘞,给您开个二楼?二楼清净,省的楼下乱乱哄哄的。”胖子边说边往回走。
崔哥应了一声,没在多说话。跟在胖子身后走了进去。私人的旅馆没那么多手续,简单的交钱拿钥匙,崔哥根据胖子的指点,自己上楼进了房间。屋内四白落地,所有的边边角角都看出来装修的粗糙。
黑色的电视机上滴着几滴白色腻子,让本来就脏兮兮电视机更加肮脏不堪。也许这是店家故意为之?崔哥心想,故意不想让你看电视,免得吵到别人?
但崔哥又想,但凡住在这里的人,对于审美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趣味。比如他自己就是这样:越是粗糙的,丑的东西,他才越喜欢。反而那些精致的,设计精巧的玩意儿才讨厌。
粗糙,丑从另一个角度看是自然淳朴,就像他自己。精致,昂贵是优柔造作,是在一个大白馒头的外面套上一张闪着金光的玻璃纸。用无用的东西欺骗他的金钱。他不需要或者说他认为自己不配得到精致的东西。
那是给生下来就叼着金钥匙的人预备的。那些人能花一万件普通衬衫的钱去买一个跨栏背心,只是为了显示他们的与众不同。他们是一群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的人。自然,他们在减肥的时候是会饿着自己的。但那不是真正的饥饿。真正的饥饿是从身体到心里的一种试炼。是在确认了自己没东西可吃,而且可能因此没命的一种感觉。
崔哥经历过。他想起来:小时候站在锅台边,看着已经连续两人没有冒出热气的大锅,他生出了那种饥饿感。那是一只小手在抓挠着胃,扭着劲儿的那么难受。肚子里的东西早已消化完毕,但还在咕噜咕噜的叫唤(多年后他回忆起来,把这解释为凉水喝的太多)。爸爸进山采药材两天没回来了,妈妈和一个叔叔走了。走哪去了?不知道。妈妈临走时说,去县城里给你买好吃的。叔叔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走了。走出来老远妈妈回头看他——不对,她没看我,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崔哥看着电视机上的那个白腻子点,仔细的想:她回头看没看我?看了!崔哥做出了肯定的判断,哪有妈妈走了不看看儿子的?假如我要把孩子扔了,我一定会回头看最后一眼。
但是,但是要是回头看了那一眼还能狠下心走吗?那她是没回头看。没回头不是绝情,恰恰是因为舍不得。晚上二妈把我接走了,二妈给我做了碗面条汤吃。不知道是不是妈嘱咐的,二妈没说过,我当时应该问问。后面在问显得挺尴尬的,不过我那时太小,也问不出这种话来。
窗外先传来了一声狗叫,紧跟着猫又叫唤了一声。这两声叫唤把崔哥的思绪截断了一下,他的眼神也从腻子点移到了客房的窗户上。窗户不大,是塑钢推拉式的。一副薄窗帘掩住了半面窗户,另外半面映着不远处的几个灯光。
崔哥走过去,扯了扯窗帘,把窗户全部盖住了。
黑布隆冬的,什么都没有。房子到挺多,没有建起来一点基础设施,连路灯都不多安几个。穷地方永远是穷地方,白天看着一大片房子,一到晚上就露馅。房子多管什么用?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和我小时候待的那个山沟子一样。妈妈……
“啪!”崔哥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又想又想,想起了没完。我是干嘛来了?我是办事来了!别把事儿耽误了,对!开完了房该干什么了?三角眼,给三角眼发个消息。
崔哥掏出手机,给三角眼发去了房间号。消息框内的上一条消息也是他发的,三角眼一直没给他回信。
楼下的胖房东正坐在那张破桌子后面冲盹儿。他的一身肥肉让他的代谢比常人大的多,所以他时常会感到饥饿。饥饿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他不能让这种感觉占据了他,于是不等饥饿来临他就先未雨绸缪的多吃一点。
崔哥按门铃之前,他刚吃下了一整只炸鸡。全身正处在由食物带来的亢奋阶段。接待完崔哥后,那只炸鸡的幽灵从脑瓜顶儿上,用高台跳水的姿势扎进了脚趾里。他看着崔哥独自上楼后——他本应带领崔哥上去,但已懒得动换。硕大的屁股就被吸到了椅子上。在这时,就是发生了十二级地震,也休想把他的屁股从椅子上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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