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外公并非我的外公,他是燕儿的外公,确切的说是燕儿老公的外公。
聋子外公年轻时并不聋,也不哑。
现在的聋,哑,也许是老了。
聋子外公一生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燕儿的婆婆。
聋子外公姓什么,我不知道。但这些年燕儿零零碎碎的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聋子外公的往事。
1.
1952年,聋子外公30了,却未娶。幼时父母双亡,双亲没给他留下只檐片瓦,甚至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
聋子外公年轻时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不说话是无人对话,不笑是因为没有值得笑的事。
一个人,天为被地为席,太阳出来了树荫下就是家,雨来了窝棚就是家,长期无人交流,聋子外公甚至忘记如何说话,村里人给他讲话,他也半天没回应,所以大家都叫他聋子。
聋子与人交流方式就是点头和摇头。
村头的刘家是大户,长子富贵30不到已育有三子,个个聪明伶俐;媳妇柳氏脸若银盘肤如玉,臀如满月腰若柳,羡煞乡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世间富贵难长久。富贵下河摸鱼结束了他的富贵命。
俏妇再俏,三子尚幼,人人慕之,却无人敢娶。
再俏也是二手,柳氏就如被人穿过的华服,主人逝去跌了价。大家都喜当爹,但未婚先当爹,是耻辱,何况是三个孩儿的爹。
柳氏在媒人的安排下见到了聋子外公。聋子外公除了穷倒也没什么缺点。
两人都没有挑剔的资本,第二天就住到了一起,聋子成了三个孩子的爹,他总算是有家了。
当了爹的聋子更加勤劳,每天天不亮就烧好饭菜,然后去村头做王木匠的学徒,他不聪明却肯动手,世间的事就是如此,能工巧匠偏偏是不那么聪明的人。聋子外公跟着王木匠学了三五年,已经做得像模像样了。
次年,柳氏为他生了一个闺女。聋子外公大喜,这年是1953年,聋子终于有了血缘的至亲。
这一年,聋子外公与人交流除了点头摇头还学会了微笑。
三个继子对他尊重有加,父慈子孝,聋子把外,柳氏主内,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学了十年的木匠,聋子终于出师了。几年光景,村里婚嫁的柜子轿子,入殓的棺材竟多半是出自聋子外公的手。
因为他做的木工精巧而扎实。
一年又一年,继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1978年女儿也进了城当了工人,还找了个工人女婿,那一年聋子外公逢人就主动点头招呼,脸舒展得如夏日的荷叶。
2.
成了家的女儿,也就是燕儿的婆婆三年就生了一双儿女。
聋子外公的血亲又多了两个,年岁大了,聋子只接少量的木工活,闲不住的他与柳氏在乡下种瓜栽菜,撒麦插秧……很多年燕儿婆婆一家很少买米买面,最多割点肉。
燕儿嫁到重庆的前五年,聋子外公还是她们家的菜篮子。
2012年,聋子外公真聋了。
那一年,柳氏先他而去了。
孩子们成家的这些年,聋子外公一直与柳氏独自居住。柳氏走了,聋子外公再也做不了一个小凳,种不了一棵蒜苗。
三位继子感恩他的养育,三弟兄三月一轮赡养着他。
90高龄的他,虽然做不了庄稼活,胃口却出奇的好,食量如壮年男子。时间久了,继子们对他也有些厌烦,光吃不做是不受待见的。
改革的春风吹到了农村,继子们的老宅都要-拆迁,一时间村里墙倒楼塌,继子们终于找到了由头把他送到城里的血亲闺女家,也就是燕儿的婆婆家。
燕儿婆婆家位于山城重庆的老旧居民区。燕儿一家三口每天回婆婆那儿吃饭,聋子外公天天都跟血亲女儿,血亲外孙呆在了一起。
他无喜无悲,胃口依然很好。但人老了,肛门就如松动的阀门,随时泄露。
燕儿婆婆有严重的洁癖,每天蹲在地上用毛巾擦地,进屋鞋子都要马上拿去擦鞋底,孙女的自行车拿出去玩,回家马上洗。
曾经去她家吃饭,燕儿婆婆不停收拾桌下的菜汁饭粒,令我很不安。
燕儿婆婆每天给聋子外公洗衣叠被,就是唠唠叨叨埋怨不停,为了不让他拉在身上床上,严格控制他的饮食。
聋子外公看着桌上的五花肉只得咽口水,但是大家都不敢给他吃,曾经燕儿觉得他可怜,偷偷给他夹肉送菜,结果他拉了一床一裤子,婆婆一边收拾一边埋怨燕儿,以后燕儿再也不敢给他挑菜了。
聋子外公除了吃饭睡觉他都在楼下石凳上呆坐,他怕碍着女儿收拾家务。
今年重庆的夏天,特别炎热。室外温度最高60几度,聋子外公一如既往的下楼呆坐。
昨晚他似乎中了暑,大口喘气,女婿给他拿了些药吃。
今晨突的就下不了床,女婿给他喂了十个汤圆,洗好碗就发现他坐不稳了。
慌了神的燕儿赶忙开车准备带他去医院,结果聋子外公如一滩烂泥背不巴身。
一家人只得叫了120,拉到医院,聋子外公却永远闭上了眼睛耳朵和嘴巴。
聋子外公再也不会点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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