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5年4月2号,荷兰,4艘帆船*载着248名船员,驶离了特赛尔港(Texel port)。他们,就是荷兰历史上著名的“第一支东印度探险队(也称为第一支努沙登加拉探险队)”,最早的发起者是三名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他们吸引了另外几名商人组建了这个探险的“远方公司”(Far-Distance Company),他们的生活不止是“诗和远方”,梦想中应该还有“昂贵的香料和美丽的姑娘”。探险队的目标,就是寻找绕过好望角、通往东方香料贸易的新航路和新市场……
1595年第一次探险队的船队 绘于17世纪 by Bali Chronicle, Willard Hanna *四艘帆船分别是Mauritius号、Armsterdam号、Hollandia号和Duyfken号两年多以后,1597年8月14日,历尽劫难的探险队终于从印度尼西亚群岛又回到了荷兰的特赛尔港,出发时的248人只剩81人幸存,近七成的死亡率比攀登珠峰的死亡率还要高上几倍,远洋探险在那个风帆年代里绝对属于排名靠前的“极限运动”。从收益上说,第一次灾难性的探险也算不上“成功”。但,东方的大门已经被荷兰人叩开,在未来的几年里,荷兰的商人们最终组成了著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VOC),他们逐步终结了葡萄牙人在东方垄断的香料贸易,“海上马车夫”荷兰人的商船队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将纵横于全球每一个重要商港。
Duyfken号的1999年复制品 摄于2006年 Swan_River那只远航探险队的首席领航员叫做凯舍(Pieter Dirkszoon Keyser),在探险的征途中他也不幸客死他乡,但他成功地完成了另一项任务,并把成果经由弗里德里克*之手带回了荷兰,交到了任务委托人的手中。他的委托人,也是他的恩师,曾经教给他数学、天文学,教给他航海和制图。探险队出发时,他交给凯舍的任务,是观察、测量、标绘南半球天空的星辰,对于当时的欧洲人来说,那还是一片相对陌生的天空。1597年底或1598年初,在同老洪迪斯的合作之下,一个直径35厘米的天球仪在他恩师的手中问世了,凯舍转交给他恩师的清单里记载的那135颗曾经陌生的南半球星辰,最终构成了这座天球仪上12个新的南半球星座。
*即Frederick de Houtman,他在第一次探险队中担任凯舍的助手。他的兄长科内利斯(Cornelis de Houtman),是第一次、第二次荷兰东印度探险队的领队,但死于第二次探险远征。其实科内利斯在远征之前是荷兰人派往葡萄牙里斯本的“卧底”,以商人身份过着“无间道”的生活,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收集了大量葡萄牙人通往东方印尼进行香料贸易的方方面面的信息,1594年前后他返回荷兰时,林斯滕(就是那个后来参加过巴伦支第一次北极远征队、并制作了第一次远征地图的林斯滕)也已从葡萄牙人控制的印度果阿地区返回了荷兰,并也带回了葡萄牙人在东方的各种详细信息,这些信息对荷兰人向东方探险与扩张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凯舍的恩师、录星任务的委托人,就是当时荷兰著名的天文学家、地图制图师派楚斯.普朗修斯。事实上,“第一支探险队”所使用的通往东方的海图也是普朗修斯在1592年发布的、探险队各条船上的领航员许多都是经由普朗修斯之手培训过的、他发展了测定经度的新方法、推进墨卡托投影法在海图上的普及应用、他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并为之创作过百幅以上的地图、他熟识美洲新世界的探险家哈德逊、他坚信连通东西方的北极东北航道的存在并鼓励荷兰人去寻找……
Petrus plancius 画像 by J. Buys Rein. Vinkoeles (1791)在那段荷兰共和国“风骚”全球贸易的黄金年代里,普朗修斯在航海及制图方面是荷兰人“教父”一般的存在。
派楚斯.普朗修斯(1552-1622),目前为人所知的是他的拉丁名:Petrus Plancius,他原名Pieter Platevoet,出生在德拉诺特(Dranouter),在今日比利时西北部西弗兰德斯省的赫纲兰德附近。年轻时普朗修斯曾在德国、英国等地学习神学,并成为一名新教的牧师。1585年前后,在荷兰争取独立的八十年战争中,位于南尼德兰的布鲁塞尔落入西班牙人的手中,作为新教徒的普朗修斯担心遭到宗教审判和迫害,最终逃离了布鲁塞尔并北上到阿姆斯特丹,年轻的荷兰联省共和国张开双臂欢迎这些来自南方的博学多艺的新教“难民”。在阿姆斯特丹,普朗修斯将精力从神学转移到科学,特别是在学习和教授天文学、地图制图学、航海理论等领域。
普朗修斯教授学员们航海科学 by David Vinckboons1580's年代,荷兰(当时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正处在反抗西班牙人的统治、争取独立的“八十年战争”早期阶段。战争开始之前荷兰商人尚可以从伊比利亚半岛采购和转卖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控制的东方香料等贸易,随着伊比利亚半岛各个港口对荷兰商船关上的大门,迫使荷兰商人将目光直接投向了对他们来说遥远又陌生的东方,他们要解决摆在面前的两大难题:第一,如何组织起来同他们强大的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对手竞争,乃至战争;第二,学习并掌握如何在未知的海洋上航行。
当时的荷兰商人们拥有着不同于伊比利亚半岛上竞争对手的商业模式,荷兰人以商业立国,商人们在年轻的共和国政府中也占有重要的席位,而非像伊比利亚的对手那样由王权和神权掌控着整个王国;荷兰人还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股份公司和股票交易所,在持股者中收益共享、风险共担;荷兰的东印度公司(Vereenigde Oostindische Compagnie)即著名的荷兰VOC,就这样在1602年出现了,并存续了近两个世纪,荷兰人成功地解决了第一个问题,全新模式组建起来的荷兰VOC,已经做好了在东方香料贸易上抗衡葡萄牙人的准备。
17世纪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牌匾第二个问题则主要由普朗修斯为代表的几位荷兰博学之士来解决了。他们非常详细的研究了Casa de Contratación(相当于当时西班牙的贸易部)和Casa da Índia(相当于当时葡萄牙的印度贸易部)的海图,当然,安排“卧底”获取海图资料也是之前我们提到的必不可少的环节;荷兰人细致地了解伊比利亚的对手们是如何有效地收集沿途地理和水文资料,并努力地去为自己年轻的共和国建立起一套类似的系统性的制度,训练精选出来的人手收集信息、绘制荷兰人自己的海图。地图历史学家Kees Zandvliet写到“葡萄牙人觉得,至少对Oude Compagnie公司来说,普朗修斯可以称为首席学者(cosmografo-mor),他负责船队所用海图及装备的科学性和实用性、负责船上领航员的科学知识水平、他为领航员们教授航海课程然后批准他们为公司服务,等到船队返航时,普朗修斯可以收到他们带回来的航海日志、海图、还包括记录观测到的星体、海岸线等。”这个Oude Compagnie公司,在1602年之前活跃在西印度群岛同荷兰的跨大西洋贸易上,之后该公司引领制图师们为荷兰的东印度公司VOC工作,全力收集信息为VOC提供更好的、更精准的海图,而其本身也是VOC的发起和创立者之一。
科内利斯率领的“第一支东印度探险队”为了避免同当时海上的葡萄牙人势力发生正面冲突、也为了避开当时马来群岛猖獗的海盗,采取了一条相对葡萄牙人的传统航线来说更靠南方的新航线,15个月的航行之后,探险队终于抵达了爪哇岛西北角的Bantam镇,并将这里逐步变为荷兰人远东贸易的据点之一。两年多以后,探险队回到了出发时的特赛尔港,虽然代价昂贵,但事实证明,荷兰人现在不再需要依靠外界的帮助,他们已经打通了往返东印度群岛的大洋航路,挂着三色旗的荷兰商船即将频繁地出入这颗星球上的主要商港,为他们迎来“海上马车夫”的名号!
普朗修斯绘制的印尼及菲律宾群岛的海图 1592年在这个阶段,基于对数学和天文学深刻的理解,普朗修斯认识到了墨卡托投影法海图的先进之处,1594年他向荷兰政府申请销售基于墨卡托投影法绘制的海图,并获得了向荷兰的商人们销售新版海图的12年独家授权。可惜的是,今天我们尚没有发现流传下来的普朗修斯基于墨卡托投影法绘制的海图。不过普朗修斯一生中还有不少其他优秀的地图作品,1594年版的世界地图*,就是其中的代表,让我们一起近距离的欣赏一下这幅大师之作吧。
*普朗修斯的这版地图,在收藏市场上并不常见,因为它从未以地图集的形式刊印过。这张地图由于被荷兰老乡林斯滕未加改变地收录于他的那本1596年版《航路》(Itinerario)中,并在十七世纪多次重印而得以留存后世。根据World Cat的数据,收藏这版地图的机构有普林斯顿、耶鲁、伊利诺伊州立大学、约翰·卡特·布朗图书馆、密歇根大学威廉·克莱门斯图书馆、巴黎国家图书馆和德国的两个图书馆。但是,藏品地图也并不总是完全彩色的,早期地图黑白印刷再手工上色也比较常见,约翰·卡特·布朗和巴黎国家图书馆收藏的版本就是未上色的。待续……
荣耀舰队 / 橙湖工作室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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