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体第二(5节)(以下正文、译文均摘抄自骈宇骞《贞观政要》)
贞观四年,太宗问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
对曰:“克已复礼,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宿卫之士,传飨而食,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
太宗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又欺孤儿寡妇以得天下,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劳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下,惟承顺而已。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千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亡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法令严肃,谁敢为非?”
因令诸司,若诏敕颁下有未稳便者,必须执奏,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臣下之意。
译文:
贞观四年(630),太宗问萧瑀说:“隋文帝是怎样的一位帝王?”
萧瑀回答说:“隋文帝能够克制自己,遵守礼教,又能勤勤恳恳地处理朝政,每次上朝议事,直到太阳西斜还不下朝。对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员,都让他们坐下来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对于负责宿卫任务的武士,则要把晚饭送到岗位上让他们进餐。虽然他的品性算不上仁慈明智,但却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国君。”
太宗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隋文帝这个人,他生性极为精察,但不明事理。不明事理就难免观察不清,极为精察就容易过虑多疑。又因为他是欺负孤儿寡母得到天下的,所以他时常害怕群臣内心不服,不肯放心任用文武百官,每件事都要亲自决断,虽然看起来很勤恳,身体也憔悴,但是未必能把事情都办得合情合理。朝臣们知道他的用意,也就不敢直接进言。宰相以下的官员,只是秉承他的旨意而已。我的看法却不是这样的,因为天下是那么广阔,人民是那么众多,事情是那么千头万绪,必须变通处理,要把这些事情都交给各部门的官员让他们商议,宰相再统一筹划,觉得事情办得妥当后,方可上奏执行。怎么能让日理万机的皇帝一个人独自裁决。假如一天裁决十件事,可能会有五件事处理得不适当,裁决正确的当然很好,但是裁决错误的又会产生什么后果呢?这样日积月累,年复一年,错误越积越多,国家怎么能不走向灭亡呢?哪里比得上广泛选择贤良之才,让他们管理各项政事,而国君居高远虑,严格执行法令,谁还敢胡作非为呢?”
于是诏令各官署,如果朝廷诏令颁布下来发现有不妥当的地方,必须坚持议奏,不得顺从旨意而随便施行,务必尽到做臣子的责任。
注释:
1、克已复礼:语出《论语·颜渊》。意谓努力约束自己,使自己的行为符合礼的要求。克,克制。复礼,使每件事都归于“礼”。儒家认为,“克已复礼”是达到“仁”的境界的方法。
2、日(ze):语出《周易·离》。意谓太阳偏西,日薄西山。昃,太阳西斜。
3、飨(sun):晚饭。这里泛指吃的饭。
4、欺孤儿寡妇以得天下:意指杨坚逼宇文阐让出帝位,登基称帝。杨坚父亲杨忠是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封为隋国公。杨忠死后,杨坚袭父爵,女儿为周宣帝的皇后。周宣帝死后,年仅 8 岁的周静帝字文阐即位,杨坚便以“入官辅政”为由,总揽军政大权,号称“假黄钺(yue4)左大丞相”,都督内外军事。到了581 年二月,他让人替周静帝写好退位禅让诏书,然后送到他的王府。杨坚先假意推辞,三让而后受,登基称,建立了隋朝。
PS:
1、本节其实太宗表达了核心人物的处事之道,事必躬亲不是最好的方法,是一种变相的狭隘和猜忌;而且再好的眼光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再明智的思维也有虑不到的事物。推崇的方法应该宏观权衡,任人唯贤而后各司其职,集思广益。
2、黑色表粗译文有异议,“于事稳便”不应翻译成“觉得事情办得妥当”,事情都办妥当了还要上奏执行干嘛?应该理解为:颁布的诏令,相对于要处理的事情所表述的方法制度等,经过各司商讨和宰相筹划后预期能够妥当有效的执行,即方案具备可实施性。这样理解也能跟后文连接上,就是方案具备可实施性后再上奏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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