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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故事连载·风满洛城50

长篇故事连载·风满洛城50

作者: 秦小川 | 来源:发表于2017-07-25 21:52 被阅读0次

    【50】

    刚进入京都大酒店分组的情况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事情既繁琐又无聊。兼职公司在假山左边摆了个接待处,而助教教师需要站在接待处,拿着名单核对和接待前来报到,参加夏令营的学生。那些学生都是各个省份招募报名参加的,据说非富即贵。我不想做这些,便诿推给雀斑,她满脸笑容地答应了,好像很乐意做这些事情似的。而我则带领核实无误的学生进入各自的房间,并安排好安全事宜。其实,带领学生在大厅与客房之间来往穿梭,更是一件累活,但总比站在接待柜台处要强些。我偶尔能碰到吴雩,和她打个招呼,而她也总眯着眼笑得很甜,下巴颏上的酒窝愈发深了。客房部的走廊灯光昏暗,这让我心跳加剧,像是被野兽给顶撞了似的。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吴雩,但又怕冲撞她反而不好,到嘴边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整个下午都忙碌碌的,没有丝毫停歇,直到黄昏降临时我才有喘息时间。黄昏时节,京都下起暴雨。雾濛濛的,混成了团。我站在走廊内,落地窗外是酒店内部庭院,那里零星地摆放着珊瑚石,种了些细竹。纵横交错的阡陌,铺着黑白密布的鹅卵石。被雨水冲刷后的鹅卵石路,光可鉴人。珊瑚石围绕着的,庭院中央是个温泉。据说那温泉里的水,是地道从地下涌出来的,即使下了雨,也有不少客人躺在,雾蒸沆砀腾腾的温泉池内伸展胴体。天黑得很快,暴雨仍哗啦啦地下着,像瓢泼似的。回忆起整天的事情,还真像做梦似的。我觉得每天都是在做梦,从每天起床,忙碌整天,又沉睡梦乡。无论沉睡还是清醒,都是做梦。

    雀斑是兼职公司内部员工,挽着胳膊,和她并肩走的少女也是兼职公司内部员工。她们嬉笑着,像是谈论些有趣的事情。看到我站在落地窗前发愣,那些少女们起哄,教雀斑去安慰我。雀斑脸颊绯红,像熟透了的桃子。她羞得只顾在女伴身上乱打一通。原本那些少女只是捉弄她,她那样做愈发惹得那些少女们笑意盈盈,也挑起她们捉弄人的兴致。

    那些少女唧唧喳喳说,……还不去?你的情郎等你呢!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恐怕是害了相思病……我看像,你看他眼神直勾勾的,只顾往外瞧,毫无生意,这相思病害得恐怕浅不了……你还不赶紧去?你去他肯定高兴得心里开花,这病一准好。雀斑羞怯成怒似地说道,好呀你们!竟敢捉弄我!他害不害相思病,好不好的和我有甚想干,再乱说我拧烂你们的嘴。……哎呦!好厉害哦!怕是说到心里边去了吧……那群少女又说道。雀斑羞赧着脸颊说,取笑我也就算了,人就在那,教人家听到多不好,快别说。众少女说笑着从我背后走过,看我没有任何反应,也就不再捉弄雀斑。雀斑脸色略显失落,脸颊愈发绯红起来。

    雨直到深夜也没停下,兼职公司给安排住宿的房间。房间装饰奢华精致,处处讲究,这些我早已看惯。看惯并非是说,我在兼职之前就已经习惯奢华场面,而是今天整天都在如此场合里进出,看得多了也就逐渐习惯了。我带的行衣物极少,只有背包里有一两件换洗衣服。我脱下白天因燥热和忙碌,被汗洇透又风干的衣服,拿到卫生间里,用粗制肥皂简单洗涮,拧干水搭衣架上晾。白天出的汗晾干后,皮肤上残留几道白色的汗渍。我觉得皮肤紧得要命,像身上涂了胶水被风干似的。简单洗了个澡,倦意又爬进了脑袋,我便裹着浴巾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倦意还没消除,我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打开,是那个肥头大耳,油头垢面的胖子。不由分说,我走进房间。我放下手里的行李,说我也住这个房间,公司安排每两个员工住一个房间。房间里摆着两张床,刚进来时,我还纳闷,一个人睡两张床奢侈了些。反过来想,我宁愿奢侈些,也不想和这胖子住在一个房间里。这感觉就像饥饿时吃肉夹馍,咬了几口,发现咬出来半只苍蝇。兼职公司安排的事情,我也只能客从主便。我正想着如何与胖子约法三章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胖子已经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刚打开门,那胖子便一脸失望地朝房间里面走,边走还边嘟哝着:嗨!是你啊!我顺门往外看,门外站着一位穿裙子的短发少女,那少女正是雀斑。她精心化了妆,面皮白皙而红润,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也消失得没影踪。她站在门外,有些不耐烦似的说道:不找你,我找他。我光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怕浴巾包裹得不紧,从身上滑落。雀斑侧着身子,边走边说,进去,方便吗?还没等到我回话,她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朝我走去。我本想教她在外面等等,我穿好衣服再教她进来。那胖子在旁边噘着嘴不说话,鼻腔时而发出吭哧的嗤笑。

    雀斑说她没别的事,想和我商量一下明天带队的事情。我惊疑道,带队的事情?我想来,带队这事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地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是见招拆招罢了。既然她想商量,我也只能奉陪着。我无意听着,点头称是,脑袋里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具体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就只是想想罢了。想些什么呢?关於爱情、友情还是亲情的呢?或者不是关於某种情感,而是关於某个人的。无论关於什么的,我都明确不了心里那个思索的对象。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呢?就像身陷囹圄,四处碰壁而又不知何处能解脱。我貌似认真听完雀斑的一些经验分享和建议,却一句也没往心里去。直到雀斑戛然而止,用一句你认为呢,反问我时,我觉察到该我说两句了。听了她的滔滔不绝,我不说两句话表态,或者说些建设性的东西来,显然是过不去的。通过这件事,我发现人际交往中的重大规则,明白了这规则,教我有些不敢相信。别人同我说话,我也必须同别人说话;别人向我说了多少,我也必须还给别人多少。否则人际交往会出问题,或者出现关系破裂。我开口说话,说这些我也不甚理解的话,而雀斑却不住点头,好像听懂了似的。这种情况,又教会我另外一番道理。无论你说些什么,别人都会点头称是,因为我说的和别人毫无干系,没有必要反驳我罢了。泛泛谈许多,都是些虚话。像什么最重要的是学生的安全啦!什么跟着别人做,别人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啦!我觉得我说了半天话,没有半个字落到实处。

    窗外淅沥着夏季的雨,敲着玻璃窗,声音如炒豆般清脆。我躺床上,昏然欲睡,意识消失前的那刻,我想洛城应该也该下雨了吧?离开洛城前,我看到洛城东南,万安山方向乌云滚滚,状如脱缰野马。应该是要下雨的,不然洛城肯定燥热得睡不着觉,都跳到洛河里洗澡。但洛河水少得见底,容不下全城的人洗澡。即使排队轮流,也没办法,毕竟河水很少。像是睡着了,我听到耳畔有人说话,又从梦里挣扎出来。嘴里针刺得疼痛,像是吃了辣椒似的。我烦躁得要命,像在洛城烈日下炙烤似的。梦醒之际,我听清是那胖子说些无所谓的话,正欲发作与他理论。那胖子说,像雀斑那种女人你也敢沾?满脸雀斑,又不知所谓,早晚伤你个遍体鳞伤。那胖子趺坐,瑜伽模样。我和那胖子说我很困,能不能教我睡觉。我尽力压住怒火不爆发出来。那胖子不知所谓,继续说着,我是好心提醒你,别当成驴肝肺。那胖子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循环。我实在不想和他再说半句话。你好心也罢,包藏祸心也罢,我这会儿困得要命,听不得你说话。他最终也懒得说些什么,就敷衍道,好吧!你睡,反正噩梦是早晚的事,做梦吧!

    说实话,我并不厌烦那胖子讲的话,只是厌烦那胖子的人。虽然那胖子没有恶劣的事迹呈现我面前,但我就是厌烦,并且厌烦得透彻。那胖子不再言语,安静趺坐。他嘴角勾起莫名的微笑,肚腩涨涨鼓出来,像极了弥勒佛。那胖子像极了弥勒佛,还有另外缘由,他脑袋光秃秃的,贴头皮理出的短发,说是短发,倒不如说是青黑色的发茬。那胖子青黑色的发茬,我并没想太多,就昏然沉睡。又是睡醒迷离之际,那胖子又开口说了话,深沉而弥漫,整个房间都在震颤似的。他那奇怪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我毫不在意,却厌烦那胖子总在我睡醒离合时发出声音。我听得真切,那胖子说的是:就她那婊子型人格,甩了你是迟早的事,你还是留心为上。我疲倦得不想动弹,否则肯定要揍那胖子,以泄扰梦之恨。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那胖子开始絮叨起来,说什么公司有很多跟她有过交往的同事,不久都被无情地抛弃了;说什么那女人压根就没有情感,也不知道什么是情感,和她交往早晚伤得遍体鳞伤。诸如此类的话,那胖子反复解说例证,像是话语没尽头似的。我听得脑袋有些涨,像有植物的种子要破脑壳而出。我猛地坐起,那胖子立刻噤若寒蝉,闭住了肥厚的嘴唇。我与那胖子相怒对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那声音就像敲打玻璃窗的雨水,清脆而透亮。我跳下床,裹紧浴巾走去开门。那胖子摇头叹气,说道,孽缘孽缘啊!门开后,那胖子不禁愣住,紧闭牙关,将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我也微微怔住,慌忙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门外那长发少女是吴雩,她颔首低头,将散落耳畔的鬓角归拢耳后。她要我换上衣服跟她走。说话时,她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偷偷看我两眼。吴雩站在门口等着,我关上门换衣服。那胖子哂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花心萝卜,勾搭美女的效率够高的。一不留神,连我的搭档也被你撬走了。我不想搭理我那么多,换好衣服便走出房间。吴雩正坐在走廊沙发上,看到我走出房间,她从沙发上起来向我走来。俩人默契地朝走廊尽头,酒店的后院走去。那里雨哗啦啦地下着,像永不停歇似的。俩人站在廊檐下,沉默着。我想,随风飘洒的雨水,也许就像吴雩的心情,时而紧如瓢泼,时而又缠绵细腻。我不敢肯定,毕竟我不是她,也不是很了解她。我甚至猜不透,她为什么约她出来散步。按理说,雨天不适合散步,也没地散步。远处,从京都国际机场起飞的,状如云翳的飞机,在黄昏昏沉的低空下,贴着地平面缓缓起飞。闪烁红光,雨里模糊的灯塔巍然耸立。飞机起飞的躁鸣压得我心情低沉,如眼前奔腾怒愤的乌云。吴雩靠在玻璃门上,长发柔顺地拂过透明的玻璃,像是要镶嵌那里似的。白色的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还有那白色鞋子,衬得她颀长而消瘦。她表情有些落寞,嘴角时不时地颤抖,那双流动纯真光芒的眸子,时而投向我脸颊,也许心里打量该不该说出心里的话。

    在我认识的男人中,你算是个不好不坏的,你知道吗?吴雩边揉着细嫩的胳膊边说道。从走廊深处,中央空调内出来的凉风,和落在庭院里石板上,溅起的温热雨水相遇,有点寒秋的味道。有人也这么说。那人还说如果严格规定:秦川你的内心,比你的外貌要好些。吴雩的话突然教我想起夏萱,她也说过相似的话,就在“根在河洛”巨石下。彼时月光皎洁,像流动的,清澈的溪水。说到这些,吴雩捂着嘴咯咯直笑。还没见过这样夸自己的,不过也的确是。你的外貌不占优势,但你那颗心的确罕见。她嘴角弯着,像还要说些什么,戛然止住。我觉得她说的话没意义,我没察觉到我的心和别人的心有什么区别,如果有区别,应该是比任何人都多一份忧愁。我没有这样和她说,而是告诉她有没有心的,没甚区别,这不重要,没人在乎的。如果你在乎,我还真希望我的心和别人有点区别。吴雩说我讨厌,眉眼却自然弯着,笑得很舒心。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比吴雩更自然,更美的笑容。看着她,心底像流过一股暖流,将瞬间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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