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偌大的学校,在半明未明似烟似雾的特别笼罩下,好像小了很多……张明杨穿着短衣短裤,一抹齐眉,凉丝丝的朝气钻入肺腑,充满异样的快感,精神抖擞,异常舒坦摆着手臂向操场走去。操场上已经有了三四道人影在晃动,他似乎透过雾气看到一个戴着耳机洋溢着青草活力的女孩,她叫柳玉洁,在张明杨的记忆里从来晨跑从不缺席的学姐,全校数一数二的学霸,还特别漂亮……他晃了晃脑袋,差点想多了。
他低着头加入其中,等到别人一一与他擦肩而过,他才笑着结束热身,均数前进。不得不提一点就是,晨跑对于体质那是出乎寻常的有好处,张明杨从小就和当保安的父亲跑,跑着跑着,身体健康无疾无病,这些看不见的不说,就说这五点的操场能坚持跑一周的就属柳玉洁和他了,别的那都是第一天兴趣蓬勃,第二天在床上一翻身才晓得这使不得,全身就像是没撒油刮痧一样,那叫一个难受,当然顺便来操场晃悠拍张照装个逼另当别论。张明杨正想着,柳玉洁这个时间该回去看英语新闻了,其实人家早跟着他跑了一路,柳玉洁并肩同行,张明杨嗅到了女子芬芳,好一会儿,才对着她有些不自然惊喜道:“学姐,早。”
“加油。”柳玉洁微笑着边说边举握紧的小拳头,她放松脚步,准备回宿舍了。张明杨继续跑,跑得远一点,咽下一口水,回头看看,人已经走了。
天际表露鱼白色金华,金光璀璨,飒是好看,而他已经跑出一身大汗,正准备结束今天的运动往宿舍迈去,就在离操场与宿舍的交叉口不远的转角口,他眼里浮现一名窈窕女子恰巧坐在天边来的玲珑光华里,上上下下给褐色的打底运动套得严严实实,身材倒勾勒得明明了了,她低头捏着腿,张明杨以为她受了伤,正望着她,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与张明杨面面对视。他满眼都是她的脸庞好像一件精美的玉器泛着白脂一样的光,令他动人心魄的觉得不可思议。光其实是分散的,彩虹似的一大片有无数道光,唯独他看见的那道光正好女孩发生辉映,结果他以为是仙女在身上的光华还未散尽下凡来。天色未明,却晃得他低头就跑,张明杨呼呼地跑了一圈回来,见她还坐在那里,现在他不觉得晃眼睛了,可她还是那么别样的好看,之前那一幕就像梦,但她就是梦的影子。他觉得自己该过去帮忙,正准备过去,可他们之间多了一个声音,“烈儿,原来你在这儿。”听罢,被唤作烈儿的女子带着一丝疑惑和漠然直直盯着张明杨,张明杨见一高挑的男同学正跑过来,马上偏头就跑,脸一阵青一阵红,肯定是她男朋友来了,差点犯了大尴尬……
往往长久的记忆都是一瞬间的碎片,就像生活的小插曲,但它足够成为主唱。回到宿舍的张明杨坐立不安,心慌意乱,一身炽热活像个大螃蟹一样冲了个冷水澡,气息虽平,这一天的学习却静不下心。他于是晚自习就在学校里瞎转悠,亮着灯的教室,长廊,操场,他都不经意地望上一眼,直到把学校慢慢游个遍,才哒哒的踏着路面回宿舍。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个劲的直叹气,觉得自己对那个艺术品般的女孩动了心,唉,怎么回事嘛,摊上这种事情,十八年了,自己连小姑娘手都没敢碰,可现在倒好,心里装着一个“有夫之妇”这下非倒霉不可。
“诶呦喂,楼主今天失恋了?”一个上身脱光了趴在张明杨床边防护杠上的精瘦少年,阴阳怪气的调笑道。
宿舍里张明杨睡得上铺不知是怎的比别人都高一等,于是成了楼主。
张明杨没理会。后者蹬得一下落地,却把张明杨落醒了,忙问,“排骨,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这个人外号排骨,真正对得起这个称号,尖嘴猴腮,身上那几根骨头可以数得明明白白,是湖南人,辛亏吃辣的时候嘴唇红肿肿否则就像披了一层皮的人骨标本。
“问咯,问咯。”刚刚是他再烦人家,现在别人叫他,他还烦了。张明杨刚欲下得床去,又觉不妥当,这排骨人五人六的,嘴巴最大,暗自嘀咕道,不得行。想到此处又自顾自躺了回去。排骨坐在对边铺正要脱了鞋好舒服躺下,他双手一撑,屁股一转,鞋也不撒,几下一跳,到张明杨床前说,“你有本事就大声说。不然我吵得你……”
张明杨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仿佛对着天花板说话:“你知道烈儿吗?”
排骨打量着张明杨发愣似的侧面,说,“嘿,楼主啊,楼主啊,你暗恋人家胡烈儿。”说完气定神闲的回到自己床上,悠悠地躺着拿双手当做枕头。
“胡烈儿。”张明杨嘴里念叨着,顿时双眼发亮,抓住护栏往下一跳,跑到柜子边,拿了瓶牛奶和几包零食好生摆到排骨面前。后者见了,瞪着眼爬起来用嘴微张着,吸入空气造口水音,开心的一边让他坐上来,一边把帘子拉上。
话不急着说,先把东西开了吃,张明杨也不急,笑着看他说,“饿死鬼。”
“没想到啊,楼主。”他前言还没说完,就咧嘴一笑,一口牛奶就从嘴边漏了出来,抹也不抹,白皙皙的说,“是个男人就会喜欢胡烈儿。”
他说毕,看了张明杨一眼,张明杨看他笑得很阴险,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扭头就要掀帘。排骨赶快拉了他一把,又继续说,“不过楼主你也真是一个人才,在学校一年多了,连校花都不知道。”
“你到底说不说。”
“别急啊。”排骨把手里的牛奶喝得干干净净,还捏扁了唆上几口,事后瓶子一甩双手一拍,对张明杨说,“胡烈儿,千金大小姐,家里有钱得不得了,衣服一天一套,一双鞋不穿三次,诶,你想想啊,多有钱。”说完,他朝天看一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若有其事看着张明杨,神经兮兮的说,“最重要的就是,”后者自然是直点头证明自己集中注意了,他拿手在胸口比划一下说,“36D。”
把张明杨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阵鄙夷,以后再也不听排骨讲鬼话了,一股脑回到床上。半天缓过来,注意到了重点,胡烈儿生活作风可能没那么夸张,但是个千金大小姐应该错不了,而自己真真切切是一个穷小子,他想到这里就一怔一怔的鼻孔出气。
宿舍里人都回得差不多了,各路开机的声音陆续响起,这时,张明杨的床边被拍了拍,扭头见一个戴着眼镜又白又胖的大圆脸,看着自己说,“楼主,归位啊。”
这是班长,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长,成绩优异不说,身体还大,声威俱荣的人物。
另外两个,一个叫张博奇,一个叫张小兵,张博奇是个深圳来的,却穷的非常,学校饭菜,早餐不吃晚餐不吃,只吃午饭,打一满盆的饭硬是撑到不能撑才罢休,每月家里打来的钱全买压缩饼干,一小块,早一半晚一半。
张小兵和张明杨一样农村人,从小干惯了粗活,一把子气力,个子却最矮,闷葫芦,不爱说话。
“班长,我……”张明杨苦涩的话没说出口,被排骨抢过话头,说,“楼主谈恋爱了,是胡烈儿。”
哦豁,班长一声狼嚎似的怪叫,全宿舍人人都怪笑开了口,天大的事,楼主这雏儿居然拿校花试深浅。
“你下来说,我早就想盘她了。”班长对着张明杨说,张明杨不理会,就一把被牵了下来。张明杨被四个人看得不好意思了,转身又想回床,被几只手拉到凳子上,各人又回去把自己的奇形怪状的椅子拖到一块,把门锁上,围在一块儿商量。
“我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人家,你们……”
“诶,一见钟情才是真感情。”小兵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兵哥都开口了,你说嘛。”张博奇也凑热闹说。
张明杨见这次是必须说出个大概来,于是说,“我今早去跑步,遇见的,”他看向班长,班长下巴一抬,叫他继续,几人也大有兴趣的模样,“一瞬间……”一阵欢呼,把张明杨打断了,“我就迷上了。”后面他小声着说,估计他们都没听到。
“你确实是爱了,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们兄弟几个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班长拍着胸脯豪气说,大家也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晚游戏是没打成,全给张明杨出谋划策了,说是要他先打个照面,留个印象,骚主意一蒲罗。第二天出了奇的团结,早上五点整,欢送他下楼晨跑,左手硬是给写了一手掌的情话套路。结果呢,人没来,反倒多了很多洗了头的骚包,估计得到消息,胡烈儿要晨跑的事,借着跑步的机会来偶遇。张明杨满脸通红,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骚包。只顾闷头跑步,回去和那四个交差时,手掌的信早就给汗淋得看不清了。
发现偶遇太过耗时,于是就找人要微信,结果几次与人擦肩而过,连看人的勇气都没有,把远处偷看的几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班长见这样不是办法,于是亲自挂帅出征,先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找到她身边的人要了微信,虽然说是打着帮张明杨要的旗号,其实除他以外,每个人都暗自记下,自牵红线。一开始以为对方会慎重考虑微信号添加,没想到轻松加了好友,五个人都发了一个你好,特别是刘博奇居然一见面就发了个红包,结果没一个收到回复,后来打听才知道这是挡箭的小号。
在热度不减的这一段时间里,各大谋士把张明杨整得每天日子过得兢兢业业,都以面都没见的失败告终,消停以后,张明杨才想起自己原来很久都没晨跑了,大都是溜达一圈见人不在就回来了,因为他感觉跑步都成了卖弄骚气了。现在总算知道刻意接近对方非常的困难,但日常还是要进行,所以也就释怀了。
还是那个时间,迎着清晨最清新的空气,唤醒新的一天。他又见到了柳玉洁,这次竟然没有过于害羞,反而迎上前去一起跑步。她还是一点没变,该如何就如何的样子,他借她侧面反观自己,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心想还是自然一点好。
张明杨跑了许久,才发觉柳玉洁竟然没有按平常的时间早早回到宿舍。两人并排缓缓散步,朝霞悄悄的露面,不令人察觉的往人身上抹上颜色,不像烈阳的光,它温润的照在人心上。
“你前一段时间都没来跑步了。”柳玉洁说话好像平静的水不起一点波澜,听者十分入耳,能恰到好处的使人理解她的意思。
“我……”张明杨觉得这件事不好说 ,见柳玉洁颔首盼着自己的回答,红着脸说,“我有其他事情,所以没能来。”
“嗯。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知道,你叫柳玉洁。”
“你叫张明杨。”
“对。”张明杨笑着回答。
说完这寥寥几句,她就挥手说再见了,张明杨就一直看着她在霞光里流淌直至不见,他这才慢慢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回到宿舍……
大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因为去的地方重重复复,见得人各有心事。张明杨晚上不去晚自习就喜欢泡在图书馆里,看什么书凭自己爱好,喜欢那里的安静,因为他看书不在书桌边上,他去最里的角落寻了一把椅子,觉得这是一块好的风水宝地,于是就长长久久的在那里看。张明杨喜欢随手带一个小笔记本,抄下一段不明白的地方或者经典段子有助于他思考,有一天竟然把笔记本遗漏在图书馆,匆匆回去拿时,发现图书馆已经关闭了。正打算明天再取,却看见一个人影径直往图书馆走去,好像不知道已经关了门,张明杨本意识上前提醒,发现人影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居然开门进去了。
张明杨以为是图书管理员也忘记什么东西了,连忙也跟着进去欲和图书馆和管理员说明缘由,拿回笔记本,可没想到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管理员像是消失在层层书架里一样。他一排一排找,左右找了好久,于是想先去拿自己的笔记本再和管理员解释也不迟。他往最里的角落走,隐隐约约,异常安静的空间传出书页翻到的声音,他想应该是管理员,现在既是朝管理员走去也在往他的那个角落走,走近了,管理员似乎也听见了张明杨的脚步,停止了翻书,张明杨终于在尽头出现,看见在那里角落有一盏盛大的灯,暖黄的灯下坐着一个人,那人正翘首打量他,张明杨以为是管理员检查发现了自己遗漏的笔记本,说,“你好,管理员,我的笔记本忘记拿了。我看你……”
“我不是管理员,这本笔记是你的吗?”女声清脆,饶有兴趣的问。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被自己认为是图书馆管理员的人竟然是胡烈儿,随即又想问,但被胡烈儿强先说,“我是偷偷进来看书的,你不会举报我吧。”
“我不会,我只想拿回我的笔记本,就是你手里的那本。”
“写得还不错。”胡烈儿完全不顾主人就在旁边自顾自看起来。
张明杨,见她正在看自己的笔记本,不知道她的意思,一时也不好打扰,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她独自一人又笑又蹙眉,张明杨想这些短句因为各有所内涵,不必连接全文,就算品味不同的人也能发现惊喜的部分。看她这么有兴趣,张明杨也觉得挺开心,自己因为觉得好,所以摘抄,也有人觉得好,那岂不是更好了。
“你打算这样一直看我读完吗?”胡烈儿没抬头看他,眼睛盯着文字,轻声笑道。
“我等你看完。”
胡烈儿只是笑。
不知过了多久,张明杨不知不觉凑到她的身边,一边看她翻页一边说它的出身和故事,她既不问也不回,就这样一直到下半夜,才结束。分道扬镳时,她莫名有点沉默看着夜空小声说,“小书没什么意思,要看大书。”随即人影一晃走了一半,她倒退着走,看向张明杨说,“那是我的位置,但我让给你了。”
张明杨不知道说什么,再见都忘了说,可她走远了。他翻开笔记绳,刚好在最后一页,上面只有顶行的一行小字,他看着夜空也无奈……
“谁在外面呢?”宿舍的牛爷爷领着电筒巡楼了,吓得张明杨像做了亏心事的一路跑到宿舍里,往床上一躺,其他几个正玩得热火朝天。
张明杨第二天一早兴致异常昂扬,跑到太阳光金黄才回,晚上到图书馆时,却见到柳玉洁,与人站在书架前交谈,只想与她打个照面,她笑着撇开谈话,说,“张明杨,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了。”
张明杨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她都有点害怕 ,总感觉她什么都知道,看自己就像看外语一样,一眼明了。
“我来看书呗。”柳玉洁没等他说完就缓缓走向书架,原来张明杨想就此结束对话,自己跑去秘密基地,结果他却像个小孩子跟着柳玉洁一路边挑书边聊天,说来说去也是说书,虽然是同一本书,因为对方喜欢看外文原著版与自己看翻译大有不同,她自有独特见解,两人聊的倒开心。走到一层历史系书架,看到一本小的书被夹在各种千翻百载的厚书中间,他心中莫名起轻咦一声,伸手去拿,却摸到了柳玉洁的纤手,手经一触就迅速收回了,张明杨只好把书取了出来,是沈从文的《长河》,他有点不开心,难不成管理员连文学系小说和历史大书也分不清,转念一想对柳玉洁释怀说,“是同学乱放的。”
“嗯。”柳玉洁抽身又往里面走,她把手轻轻握住,若有所思,而张明杨只顾盯着书本,翻看,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完了一座座藏书楼,两人手里也多了几本中意的书,柳玉洁是不在馆里看书的,走之前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他手掌放了一枚可以做书签的红色小木牌,上面刻着,念其君子,温润如玉。
他是见木牌的润色,想必是随身旧物,本来想不能收,可又不知道怎么还回才是。张明杨想着想着,就想起到她怀里的那本原版的弗罗斯特诗选,有他喜爱的诗词:
黄树间岔开两条路,可是二者不可兼走。
我选人迹罕至那条,结局却有霄壤之别。
不知不觉沉浸在美的忧伤里,笑着坐在角落欣赏手中的佳作。
张明杨早在图书馆关门后出来,站在馆前的小道上站了很久,久久不见胡烈儿,便想人也不是天天会来的,更何况自己像跟屁虫一样,人家也嫌弃。有些落寞的回到宿舍,椅子上一坐,原来宿舍里四人在调笑哈皮就等他回来,“那不是差了辅助嘛。”
他登上游戏,遗落在一边的手机上却有人发来信息:你不会一直在哪等开门吧。
待游戏结束,已经快深夜,他看到手机提示,没想到竟然是胡烈儿的那个小号发来的,张明杨开心的想回一句自己没有,又怕对方睡着了,信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干脆耗在页面,对面却再次发来信息:?
张明杨惊喜回道:原来你还没休息。
本公子差个书童。
张明杨想,自己撞破了她的小秘密,那就应该承担后果,反正早回晚回也没事不如去看会书,于是答应下来。
你要随叫随到。
没问题。
义务的?
想到对方有钱得不得了,以为她要付钱给自己,没想到自己还能值钱,又以为有钱人都脾气怪异,就说:我都可以。
想得挺美,明天晚上爱来不来。对方发完这最后一消息,收到信息的张明杨在床上一个挺身,笔直的上身猛然立起,把正在床上扣脚趾头的排骨吓了一跳,“楼主,有病啊!”愣了一愣,又搓起脚趾头,“吓老子一跳。有宝气……”
这一夜从来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张明杨却深有体会了,睡不着又不能随意翻来覆去吵着别人休息,像个木乃伊一样两只手缠起,直直盯着的天花板,心里甜蜜的很,只觉得自己想的还是挺美的,越想越美,越美就醉人,呼呼就睡了过去。
早晨一爬起,他只觉得一口仙气入体,精神倍爽。张明杨其实第一回睡得那么清醒,轻松的刷着牙,感慨生活真是充满美好。他一白天都沉浸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上课那个快活劲像个小学生,中午还给博奇加了一餐,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总算到了最后一刻,肺里便再容不得东西,空气都不够吸。胡烈儿如期而至,张明杨见她一副行色匆忙,鬼鬼祟祟的样子,自己也面露谨慎,大气都不敢出,两个人一前一后做贼似的躲进书架的层层包围中,胡烈儿小步跑起来,带着张明杨转来转去,一会儿功夫,张明杨就跟丢了,双眼一空,人没了。
他猫着腰不敢出声,更不敢到书架外头一看究竟,只好左寻右找,一圈又一圈,搞得汗流浃背,没得办法了,他干脆放平步子,听听响儿,心想没准比乱找有用。就这样两个人在乌漆嘛黑视线不远的书架里,一个着急找,另一个就忙着躲,找人的张明杨苦不堪言,谁能受得了这一出,刚开始就不对劲,这人又不见了,不会出事了吧?!胡烈儿却开心得不得了,总能及时在张明杨猫着腰东张西望之际逃之夭夭。她又紧张的逃过一劫,背靠书架,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撑着腰,笑出眼泪,只好憋着又不能出声。另一边张明杨摸来摸去,开始小声叫胡烈儿的名字,“胡烈儿,胡烈儿……”胡烈儿终于忍不住了,笑出声来,他居然没听见,依旧继续捏着嗓子喊,“胡烈儿,你在哪里?”胡烈儿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也学着张明杨猫着腰,一副寻人又不敢的样子,就跟在张明杨身后不远,心想,看这个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正如进来时,一前一后,停停走走。张明杨忽然闻见一股幽幽的香气,顿时觉得背后凉风飕飕的,惊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咽下一口水,悄无声息的回探一下又猛地转身,只见披头散发的女子,腿立即软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倾力一扑倒,死死的把那女鬼压在身下,一屁股坐住,女鬼仿佛不甘示弱,对其拳打脚踢,拳拳打脸,张明杨只顾忙乱的左右格挡,他忽然身躯一震,被胡烈儿用脚膝盖狠狠一顶,张明杨后腰就像是被那种圆头打桩的铁锤一下击到腰子里面,整个人就倒在胡烈儿身上。
胡烈儿双手使劲把身上差点吸不了活气的张明杨推转开来。她连忙站起身来,气喘呼呼用双手把微微湿润的秀发往后一撩,露出粉红的脸,烫到耳根里去了模样,辛亏没被躺着动弹不得的张明杨看见,不然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得全数加利息的吐出去。
胡烈儿背靠书架侧对着坐在躺倒不起的张明杨旁边,两人一时都不说话,胡烈儿率先打破沉默,“你……辛亏没被我男朋友看见。”
张明杨不是滋味,心想,明明是在玩弄自己,还辛亏没被你男朋友看见,我刚刚还差点就看见祖宗了,想完,两眼一闭,理也不理。
又沉默了,胡烈儿起身对着地上装死的张明杨说,“你走不走,不走就在这里睡吧。”说完就走,似乎真要把张明杨留再这里过夜。
她还生气了,张明杨缓缓起身跟着她屁股后面走,不知不觉隔了好大一段距离,到门口时才加大步伐,免得被关。出了门,一路目送胡烈儿笑嘻嘻的走了。他腰口肉疼的用一只手扶着腰,踉踉跄跄的缓步回宿舍。
回到宿舍,摸着腰好不颓废的样子,把闲来无事的张博奇吸引来,本来想笑话他,却闻到了什么似的,凑近来张着鼻子,张明杨任他嗅,这家伙就是闲的,没料到他一声喊,“楼主,你老实交代,你这么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我没干嘛。”张明杨想也没想就说。
“放屁,你喉咙上怎么会有口红印?!”张博奇一脸惊奇,指着他的脖子。
这下可好,把另外三个都吸引了过来,班长给他递了一把镜子,各人把他围了起来。张明杨拿镜子一看果然有一个浅浅的桃色唇印在喉结左边一点。他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怪不舒服,伸手一抹,顶多是一点唇膏,亏张博奇看的出来。
“说吧。”班长手拿着镜子一甩一甩,见张明杨那模样,于是对张博奇说,“勃起,你是当事人,先讲一下你的判断。”
“咳,那我就简单聊聊我的看法,他今天一天都在我的暗中观察中。”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张明杨的反应,见后者一脸不可置信,又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他中午请我吃了餐饭。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请,我,吃,饭。”
“你是不是想尝试一下我的板栗?”排骨扬了扬做敲打模样勾着的食指。“老子……”
“你俩一边滚犊子去。”班长不耐烦的说。
“班长,我觉得楼主刚刚去约会了。”张博奇当机立断说。
“正解。”张小兵微笑着低头说。
“我刚刚和胡烈儿打了一架……”张明杨还没说完,排骨就摆着爬回床上,张小兵和张博奇也觉得没意思,唯独剩下班长站着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张明杨心里莫名感动,笑着对他说,“还是你懂我。”
他报之一笑,一副心有答案的模样说,“刘琪琪。”
张明杨噔噔上得床上,直挺挺躺着望着天花板,真话都没人信了。没多久一条短信发来,接着又来一条,张明杨拿出手机一看,是胡烈儿。
Rose.胡烈儿:书童大人,您身体可抱恙啊。
是不是腰疼得厉害(捂嘴笑)
张明杨气不打一处来,回到:我腰好得很,谢谢关心。
那你明天带我晨跑。
听话(配图,手撸猫头)
张明杨看见这个图就笑了,他知道胡烈儿和他亲近了很多,开心的打下一行字,就闭上眼,又删去。
晚安。
第二天晨跑,果然见到了那个身穿运动服把一身勾勒得凹凸有致的胡烈儿,他不敢过去打招呼,于是假装没看见,原地做拉伸动作,胡烈儿看到他就走了过来,对着张明杨就笑。俩人就一起压腿拉伸,张明杨感觉现在闻到的清香和昨夜的幽香不同,张明杨憋着气对她说,“早。”
胡烈儿看到他红扑扑的假正经,笑着跳到他面前说,“书童也早。”
见她与昨夜又是另一幅模样,瓷娃娃一样的精致面孔,明眸皓齿,粉嫩白净,真是一件人间罕见的艺术品。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傻笑。
一开始,他们并着肩,谁没说话,只相视一笑,却再也停不下来,打打闹闹中,时间飞快就过去了。张明杨抬头看着太阳,多希望永远都这样跑着,一刻也不停,不必停。
最后散步结束一天的运动时,她对他说,你别总对着我傻笑,弄得我也想笑。他还是傻笑,抿着嘴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的,胡烈儿嫌弃的咂嘴,然后一掌推开他,自己笑着转身走了。张明杨继续绕着操场转了一圈,柳玉洁早早就走了。后来发现她一直都没来晨跑,询问之后,才知道她出国留学了。
这一段时间,胡烈儿晚上再也没叫他去图书馆,而是和他一起晨跑,直到临近学期末的一个晚上,张明杨收到她发来的信息:晚上老地方,一定要来。
晚上,张明杨发现图书馆并没有关上,知道胡烈儿早在里面等他了,于是轻轻推开馆门,走到最熟悉的那个圣地。那里透着极亮的灯,见胡烈儿一个人拿着一本书,眼睛透着淡淡的一点别样的感情,他走过去以为她是被书中文字所感染,轻轻地坐在一边,他刚坐下,胡烈儿眼睛没有离开书,淡淡的说,“我分手了。”
张明杨随即又站了起来,胡烈儿看他拘谨得很,好笑,眼里却布满忧伤,“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他快速摇了摇头,胡烈儿却含着泪,说,“他骗我。你也骗我。”泪水在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挂在卧蚕边,令人怜惜。
张明杨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所措,“我没骗你。”
“你撒谎,你明明就有。”她几乎是吼出来,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儿,颗颗落地似乎还富各自的生命,她哭着喃喃道,“我又不傻,为什么被他骗。”
“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活泼,最漂亮的女孩。”张明杨知道她的情绪几近乎失控,对她说的话不知为什么自己胸口里既伤心又难受,温柔的说,“是他的错。”
张明杨呆呆的样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低头痛苦,觉得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孩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打击,她每哭一声,他的胸口就被砸得痛……
胡烈儿咬着下唇望着缓缓蹲下在他面前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的男孩子,笑着转头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哭了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好看。”张明杨把手匆匆收回,低头说。
“哼,傻子,”她又笑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安慰女孩子都不会。”
她笑了,张明杨也笑了,咧嘴笑,却不出声。
“噗嗤,”胡烈儿,笑出声来,又立马变脸,抿着嘴说,“你还笑我,我要哭……”她说完就真的要继续哭的样子,张明杨连忙摆手说,不笑了,不笑了。胡烈儿泪光闪闪,不高兴的说,“你哭一个给我看看。”
本来瞪大眼睛的张明杨本想说自己哭不出来,可见胡烈儿鼓着腮帮子叉着腰盯着自己,于是摆出一副老莱娱亲的模样……
“丑死了。”看到张明杨硬是装成的一副苦涩的脸,胡烈儿心情大好地站起身来,拍拍腿就外走,说,“不过,我们打平了。”
跟着出去的张明杨没有直接回到宿舍而去了操场,那里一片空旷。他看见了,好多的纺织娘在月下编织遍地的月华,织一件如世间最漂亮的衣裳吧,比5克还轻,比500克拉更亮,送给这世界上的最漂亮的女孩。他站了很久,月夜很好,空气很爽肤,蚊虫很咬人,他却像呆了一般,怔怔的树立。
暑假到了,又很快过了,牵挂的人都不在身边,日子既苦闷又无趣。
秋季开学以后,她交了一个男朋友,不多久就分了,这次没耍脾气,从此她就开始带着张明杨往校外跑,到处吃喝玩乐,她说这都是前男友带她玩过的地方,她感谢他。临近期末又有消息说,她和一个外国帅哥谈恋爱,又有说是非洲人。张明杨比谁都知道,对方是一个藏区的男人,脸上有锈一样的斑。
临近过年,胡烈儿回了武汉,他在湖南的一座山顶。两人常有联系,多是胡烈儿搞怪发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图片,去了西藏结果住进蒙古包半个月不洗澡咧着牙傻笑的照片,又去哪里看了演唱会握到明星的手既然就准备从此不再洗手了,去俄罗斯的大剧院看歌剧和芭蕾。但张明杨似乎有一种感觉,照片后的她也许并不开心,因为她说过不愿意看小书,要看就看人间这本大书,往往他的感觉都很准,有一次晚上她哭着跟张明杨打电话说,自己为什么生在一个鸟笼里,凭什么不能像我们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怎样就怎样。
张明杨知道,她一直羡慕自己,羡慕什么他一直搞不清楚,因为没有她的眼睛,所以看不见自己有的东西。
她问张明杨,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他就说,早上可以在雾里捉迷藏,晚上可以躺着摸得到星星,吃有包谷米,有糍粑,她一听就嫌弃,但她又要问是什么味道的。
病毒爆发了,在一月前旬逐渐传来消息,21号当天,属于地区偏远的张明杨看到一篇大报告,才彻底意识到病毒的严重性,他立马想到胡烈儿,急急拨去一个电话,良久,对面才传来精神饱满却沙哑异常的声音使他的心沉了一大截,话筒里传出声音说,“张明杨,想我了?”
“对。”隔了很久他说,他心里很害怕,觉得大事不好,重重的说,“我来看看你,我今晚坐车就到了。”
“你发什么神经,”胡烈儿激动的咳了好几声,“别闹。”
“我要来,你把地址给我。”他刚说完,手机就回响起空荡荡的回音,电话挂了。
对胡烈儿十分敏感的张明杨背着一个肩包,带着两套衣服,什么也没多拿,就搭了伯伯家去镇上赶集的三轮车顺路去了火车站。火车一路开,晚上一两点才到武汉站,一下车路上行人匆匆,个个都戴着口罩,看见有人在站口发,他领了一个就朝广场外边走边尝试着拨胡烈儿的电话,可已经关机了。张明杨知道她家的情况,在市里的大别墅,父亲很有名,寻着这些轨迹他开始慢慢找。
他心里越来越焦急,病情一天比一天扩散的厉害。他是无数次问人打听都遭到严苛的批评,走在空空如也的大街上看着唯独几个人互相视若猛虎,他心生憔悴,就在无路可寻时,胡烈儿的电话打来了,她说自己在市医院。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见到躺着床上冲他笑的胡烈儿,张明杨却怎样也笑不出来,他眼眸无神的转身就走,一到走廊上,他双手使劲地抱着头蹲在地上,终于失声哭了出来……片刻回到病房里,胡烈儿满脸泪痕看见他笑着回来,就哭着也笑了。
张明杨对胡烈儿说,你要相信医生,是病就总会好的。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傻笑,说,等你病好了,我想和你一起去见识见识人生这本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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