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驰锐向我告白。
告白的地点是在病房。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受到头部重创后的苏醒。
第一次在三年前。顾驰锐因执行任务受重伤,第一次做开颅手术。从劫后余生中醒来,我庆幸他还活着,但我又遗憾,他忘记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他的前妻,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
我和顾驰锐甜蜜结婚,而后莫名其妙离婚。如果分析这段短暂的婚姻,我想我能够给出的结论是,莫名其妙大于甜蜜。
也许,那时我们太忙了,或者说,他太忙了。
顾驰锐每天忙于他的工作,我们婚后没多久,就开始过上聚少离多的婚姻生活。
结婚前,我们两人都希望可以早日生活在一起。然而,等到步入婚姻殿堂,我发现顾驰锐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期待。
结婚后,顾驰锐把身与心全面投放在他的工作上。一周七天,回家的日子不足四十八小时。
当我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睡觉,他突然回来。我看看日历,他已经超过七天以上没有回过家。
我作为顾驰锐妻子,无法忍受的还有我们之间的交流。
顾驰锐对于我提出的问题,他的回答要么变得逻辑不清,答非所问;要么变得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当然,这只限于在他与我这个妻子对话时的状态。但在工作中,顾驰锐思维逻辑清晰得可以滴水不漏。
渐渐地,我们夫妻间,曾经有过的贴心贴己话,早不复存在。顾驰锐失去恋爱时的耐心和追妻时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甚至怀疑,顾驰锐有没有爱过我。或者说,顾驰锐认为,我们结婚了,就不会分开,未来日子多得来日方长。而且不会像恋爱那时,对面那个喜欢的人,随时有可能被其他人抢占先机。
婚姻,难道只是一种对占有的确认。
在我心里, 我觉得我这个妻子逐渐沦为家庭角色的摆设。
我做的饭,他不回来吃;我的枕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冰冷的。很多寂静的深夜,我想到这样虚同摆设的婚姻,还不如不结婚。
没有嫁给顾驰锐的时候,他追求我,还能从百忙之中抽取片刻,给我发条信息或拨个电话过来,问我吃了没,睡了没,工作累不累。而现在,地球自转,他为工作自转。
顾驰锐不会再为我停留,哪怕一点点短暂时光。
我问他,你几时回家?顾驰锐目盯手机屏,嘴里“嗯”、“好”、“可以”后,再无其他。
我们婚姻的解体,让我们在极为有限的时间,都没来得及遇见婚外情,便宣告分道扬镳。
离婚后,我明白我虽身体离开顾驰锐,而我的心,我的情,像剪不断的丝线,系念他。
实在痛苦了,我就把内心对感情的寄托,转移阵地,投放工作上。主动要求加班,主动留下加班。
从两个人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里,心里那个被刺破的窟窿一直作痛。
我决定用时间,用工作,用繁忙,把前夫顾驰锐从我的记忆里、心底里赶出去。但是,他脑部受重伤的消息,第一时间让我知道了。
那是顾驰锐不惜付出生命代价在工作。幸好,捡回一条命。
但是,顾驰锐醒来让我诧异的是:他重伤的脑袋里,残留下的还是工作,一点也记不起我是谁。
或者,对于顾驰锐记忆发生的误差,他不记得我是谁,没准对我俩现在的分开关系也是转机。
既然顾驰锐不记得我,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遗忘以前不愉快的婚后生活,何尝不是婚姻的一次重生。
我悉心照料顾驰锐。加上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好,所以康复很快。只是脑袋里,清空了我们的曾经而已。
我把自己控制在朋友的角色,与他平和相处。
第一次失忆后,顾驰锐经常问我:我认识以前的他吗?如果认识,请我一定要说说以前的他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
我说:不够真实,表里不一,对同事都比对家人好。
顾驰锐不说话,低头想着些什么,说:那是挺糟心的。
他又问我:还有其他什么不尽人意的表现吗?
我说:说话太直接。
他疑惑不解:直接不好吗?目标清楚,不卖关子。
我说:你的直接,扎人扎心,像一把刀,直插心底不算,还要残忍地绞动几圈。
顾驰锐又不说话。他似乎很努力地从记忆碎片的仓库里,从混乱意识代码里,企图拼接出我口中所说的以前的他。
顾驰锐越用头脑想,脑袋越发疼。他抱着重伤后的脑袋,卷缩一团。
几个月前,顾驰锐又一次执行任务,头部又一次受到猛烈撞击,第二次躺在这张病床上。
这一次,我更为担心和害怕。我害怕他醒不过来,我害怕他醒来后把我们联结起来的感情纽带,再次彻底切断,或者他直接抗拒我。
手术室门外,我焦急难安。如果能够代替,我愿意为顾驰锐承受这次的头部重创。
还有,我在想,如果顾驰锐把我忘彻底,我是离开还是继续陪伴他身边。又如果他变成精神呆滞的人或者索性变成植物人,我是离开还是不离开。
后果,我无从想象。一切皆有可能。
护士把顾驰锐从手术室推出来送进病房,他睡了三天。
顾驰锐苏醒的晚上,我趴在他病床边睡着了。
睡梦里,我感觉有一只手,轻触我的头发。好像在梦里我回到曾经的感觉里,顾驰锐最温柔的时候。
我睁开朦胧的眼睛。看见是他。顾驰锐醒了。
我说:叫医生。
他说:不用,我有话对你说。
我说: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你不认识我。
顾驰锐摇头,他拿开氧气罩,说:不,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忘记过。
劫后重生的告白。
我和他,我们的婚姻,这一次也要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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