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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六期:路随心定
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础,只剩下绝望。与绝望作抗争,除了需要面对困难的勇气,还需要生存智慧。不过有的农民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既不怕穷也不怕苦,最怕的是命。他们对命的认知让人费解,人人都希望能摊上个好命。偏巧永贵的命就很好,虽然不像算命的说得那样天花乱坠,但的确比一般人强。
那年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三天。山封河冻白茫茫一片,万物顿失生机。村里的人家却忙的热火朝天,钱叔家烟囱里整天冒着青烟。别人都忙着杀猪、备年货,做供品,他家忙着做米糖。
这天钱叔在灶上不停地搅勺,孩子们忙着抱柴火添柴,有时还要用火熜捅捅灶。和往常一样,熬好的糖一出锅就被钱婶和孩子们接去继续加工。钱叔把雪舀到锅里,他把第一锅糖水小心地倒入一个黑瓷盆里留给孩子们喝,接着又烧了一锅——这是喂猪用的刷锅水。
他把做糖过滤下来的残渣倒进西院墙角的猪食槽里,再用刷锅水伴和好干饲料喂猪。看着黑猪“呱嗒、呱嗒”吃着,忍不住开心地笑。他是个精明的农民,种地打短工做小买卖养猪啥活都干,只为能多挣点钱。
等他再回到院子,正碰上钱婶从大门口回来。“弄啥?”他问了一声。钱婶笑容满面地对他悄声说:“刘媒婆来了,没进门,我刚给她拿了一吊子钱。”
“啥,一吊子钱?”钱叔心疼的脸都歪了。“永贵的事快成了,我还不得送一吊子钱谢人家。”
一说永贵就像揪住了钱叔的心,他迫不及待地问:“那闺女的命怎么样?”
“好着勒!晚上再和你讲。”钱婶说完,颠颠地扭着身子回屋。钱叔一边按部就班地忙着手里的活,一边盘算着家里的开支,心里翻腾得像一锅煮开的粥。
永贵是他的大儿子,算命的都说他命好。结果高不成低不就的把婚事给耽误了。这次说的是刘财主家的独生女,叫刘春花,和永贵一样也是被命好给耽误的。钱叔一家砸锅卖铁欠了一屁股债,总算把儿媳妇娶进门。不料刘春花想不开,绝食、上吊、找剪刀把钱叔家折腾的够呛。没法子,钱婶只能请刘媒婆过来说和。
刘媒婆穿一身藏青色的对襟绸袄,手里缠着手绢,摇着娇小的身材,踱着三寸金莲,被钱婶迎进了春花的屋。春花逮着她一阵痛骂,刘媒婆等春花骂完,陪笑着劝她:“别生气了,好歹咱们都姓刘,一家人不坑一家人。再说你都圆房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就认了吧。”
“谁和你是一家人!越是一家人害人越狠!”
“呦,你模样周正,永贵也俊呐。你不图人难不成要嫁给钱吗?再说你俩人命好,八字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刘媒婆说罢拿出两人的生辰八字摆在春花面前。
“虽说婚姻美不美,全凭媒婆一张嘴。可也不能乱了规矩,我做媒人也是有分寸的。要是你们的八字不对,我现在就吃了它!”刘媒婆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三块大洋来啪地一下拍到桌上厉声说:“我给你家做媒人就收了这么多钱,全给你!”唬得钱婶赶紧把八字和大洋塞进刘媒婆的怀里。
“闺女,听我一句劝,人哪有不吃苦的,谁家没个三灾五难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她见春花变软,回头劝了两句,然后由钱婶搀着大喇喇地出了房门。
春花服软归服软但是拒绝和永贵同房,有人出主意说:“女人不能惯,越惯毛病越多。得好好地收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天晚上,永贵拿着钱婶给的擀面杖实在不忍心,他换根椿树枝来到房里。见了春花还是不忍,于是把树枝交给春花说:“你打我吧。”春花被永贵感动,终于认命。
第二天永贵和钱叔商量,要去二道梁开荒。“家里就剩两亩薄地,再不开荒不光没得吃,连猪都喂不起,拿什么还债。”他说。钱叔看了一眼春花,春花点头同意。于是钱家父子到二道梁挖了个窝棚,永贵和春花便搬到二道梁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一天傍晚永贵的弟弟专程给他们送来一大罐鸡汤,春花有点感动,说:“让弟弟住下吧,你送他一来一去几十里地回来太晚,我怕。”二道梁缺水没人烟,永贵想了想就让弟弟留下。
清早,永贵到二道梁下面的深沟里挑完水和春花交代几句送弟弟回家。还没到村口兄弟俩就被全村的哭嚎声给吓呆了。
“昨天晚上老总们抓伕子,把村里的青壮年全抓走了……”钱叔心有余悸地说。
村里没有劳动力,人们情愿出钱送地,求永贵帮他们耕种。“帮别人种地分些收成可以,不能要人家的地。咱不能乘人之危!”永贵和家人商量,家里人都赞同。
没过两年钱家不光还清了欠债,还养了不少猪羊,光景渐好。春花刚给孩子断完奶,她爹刘财主就死了。永贵赶忙陪春花回娘家奔丧。所谓刘财主都是老黄历了,他自从老婆死后就抽起了大烟,家里穷的就差卖闺女了。好在春花是他亲闺女,刘财主良心未泯,好歹让春花嫁了出去。他把彩礼钱和宅子都挥霍掉,没撑几个月便一命呜呼了。
家里剩下的一点可怜的祖产早被族人们分得一干二净,还要春花出钱给他爹发丧,气的春花和刘家的族亲彻底断绝关系。永贵只好把还没出栏的猪羊卖掉替刘财主发丧,令春花感动不已。她整个人都变了。
解放后永贵一家不仅被划为贫农还分了地,日子过得很美满。时间长了,他家的事成了乡亲们的谈资,人们每每聊起,都说他和春花的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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