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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刘安,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召集术士门客于八公山下,燃起熊熊的炉火,别出心裁地叫他们用黄豆和盐卤来炼丹,结果‘炼’得雪白细腻的豆腐。”读到这里,我放下手中见了底的瓷碗,如服雪丹,醍醐灌顶。
豆腐脑是一种宜室宜家的小食,身影不仅遍及大江南北,还时不时改头换面——沪上的豆腐脑是放着些酸菜丝儿的,酸酸甜甜。江浙的豆腐脑一担一担挑在扁担里,滋味里有些江南水乡的黏腻。
然而我最怀念的,却还是家乡的豆腐脑。
母亲的老家在乐山犍为,顺岷江向下,涛涛江水淘洗了这里的姑娘们如豆腐般细嫩入葱的手指。犍为是座小城,而我家便在文庙旁边,一条小巷走到底,就有一家豆腐脑铺子。小城民风淳朴,铺子只是用木门拴上。店主人总是天蒙蒙亮便起来,将木门推开,然后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每次回家过年,我总是早早起来,捧着一个搪瓷碗,只为去吃到第一碗又新鲜又热腾腾的豆腐脑。
我总是那第一个客人,虔诚如同朝圣。
待到锅里水烧的滚烫,女主人便用刮片在盛好的一盆色如白玉的凝脂豆腐里刮三刮,手一个回旋,手腕儿一用力,摔入沸水中,待豆腐翻腾半响,女主人再有挑几根苕粉放在漏勺里烫着。
看见我拿着碗来,这家里的搪瓷碗是比店里的碗大些,女主人也毫不介意,豪爽一笑道:“小子贪嘴。”说罢,又往锅里多加了一勺豆腐。
我痴痴凝望着锅里翻腾着的豆腐脑,朦朦胧胧的白雾和朦朦胧胧翻腾着的白玉豆腐,勾着我的食欲,在胃与脖颈之间蠢蠢欲动。
三两分钟后,女主人用汤勺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芡粉桶里搅了搅,舀出一瓢芡粉汤来,拌如沸水中——那汤一下子黏腻起来,裹挟着豆腐脑。而她又转身,夹出几根翠绿翠绿的豌豆尖,烫在盛苕粉的漏勺里。
又过了片刻,女主人用大勺将锅里的豆腐脑和着豌豆尖与苕粉盛在了我的搪瓷碗中,然后便开始调作料了。
四川人喜辣,辣得有名,辣得响亮。这辣却又不是广西一带的以及湖南片区的干辣,而是辣中有麻,麻中带香,九曲回旋,唇齿留香。而这一个辣字,又最是在这豆腐脑里体现出来。
一勺盐,调味;一勺花椒面,够麻;两勺辣子油,够辣;几滴老抽,调色。可这还不算完,那油浸浸的哨子才是关键。这哨子是用猪的槽头肉切碎成肉渣熬成的,泡在油里,待到凉了之后,凝成白白一片,把脆哨包裹在里面,遇见热腾腾的汤又化开来,香气扑鼻。
舀了一勺哨子还不够,我还央求着女主人再舀一勺。那油化开呈黄灿灿一片的样子,煞是好看。加完哨子也还不算完,还要舀一勺炸花生,一勺脆黄豆,最后撒上大头菜和葱花才算一碗完整的豆腐脑成型了。
待到一切完工后,我摸出二元五的纸币给了女主人,便捧着这样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回到家,美美地吃了起来。
珠圆玉润,如服雪丹。有那么一刻,我想我能体味淮南王的味蕾。
然而,这是五年前的家乡了,如今漂泊太久,品尝过各式各样的豆腐脑。有路上面目沧桑的老汉挑的扁担,有装潢华丽的餐厅里一碗精致的牛肉豆腐脑,可那都已不再是当年的味道。直到今年,我在家,备着自己熬的哨子,做了一碗豆腐脑。盈盈如玉,似当年的味道,与……当年白雾氤氲背后捧着搪瓷碗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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