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虾和虾虎鱼,是书中对雪穗和亮司关系的象征性隐喻,我觉得是,也不是。
其实从一开始,我觉得雪穗和亮司的关系就不是平等的共生关系。
正如在后来老警官查探到的信息表明,雪穗和亮司早就有着联系,就在那栋废弃的建筑旁的图书馆,那漂亮的剪纸,还有那本《飘》。也就是说,雪穗在一边被亲生母亲出卖而被桐原洋介这样的老男人的凌辱,一边还和这个老男人的儿子在图书馆会面,基于空间范围的限制和雪穗的聪慧,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图书馆的玩伴是谁。而联系老警官后来的推论,亮司是因为不经意撞见废弃建筑里那不堪的一幕冲动之下下的手,可推导亮司对父亲和雪穗之间的肮脏畸形的关系是不知情的。想到这里,真的是不禁为雪穗这种惊为天人的隐忍和沉着不寒而栗。
由于作者在最后让所有的疑团随着亮司那落地的一声闷响戛然而止,让人有太多发挥想象的空间,所以我忍不住脑洞大开质疑雪穗和亮司童年那场事件之前的交往真的只是偶然?是雪穗一生中难得的如孩子般单纯的情感?我对此表示怀疑。
贯穿小说始终不变的是对雪穗那种美丽背后冷冽精神或明或暗的提示。小学阶段,老警官从初次造访雪穗家时就对这个小女孩有种独特却看不透的印象,不动产管理员在拿着钥匙跟在雪穗身后前往她家门口时对雪穗背影的幻想;初高中阶段,雪穗好友江利子、养母唐泽、家教老师和曾经偷拍雪穗的园村友彦都表示雪穗身上无法看透和莫名的吸引的气质;大学阶段,一成从第一眼见到雪穗便在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如老警官所说他是唯一一个一眼看穿雪穗本质的人);婚姻及后续阶段,丈夫诚对两人感情的困惑,私家侦探第一次正面接触雪穗时那种被深深吸引却又捉摸不透的感觉,到后来养母葬礼的晚上明明笃定雪穗本质的一成也差一点经不住那强烈的吸引而沦陷的瞬间......等等等等。可以看到,从小时候到后来,不管与雪穗的关系是亲疏远近,无一不透露出那种只要在雪穗身旁便会被莫名深深吸引,但无论时间长短却又无法真正了解面前这个如花般迷人的女子。
我想,雪穗是有着不同寻常的人心操控能力的,这并非是超能力,而是她异于常人的熟谙人性的弱点,同时也深知自己的优势资源甚至刻意培养。她处心积虑地想要逃离那个贫困肮脏的畸形生存状态,任何人都是她掌心的棋子,她可以保护或者牺牲任何一个,只要她愿意。
就像一成将雪穗和猫相比的话,由于自小生长的环境不同,即便最后都出落成优雅的富贵猫,但那眼睛里自然安适和本能的警觉是无法改变的。另外,我觉得雪穗和猫的另一个共性就是,本能的操控能力,猫亲近或者疏远你,并不因你是否喂食、关顾它而不同,一切仅凭它的意愿,其实宠物与主人的身份并非是表面的那般。
亮司可能是雪穗手里棋子中最特别的一个。可能因为那次事件将他们永生地维系在了一起,可能是两个殊途同归的人那一点相似不幸,可能是两个孤独的扭曲的灵魂相依偎产生的哪一点的光亮......正如雪穗和亮司都曾说过的,他们是在白夜里行走的人,没有阳光,所以没有失去。但是亮司也是雪穗手里唯一的稻草。雪穗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亮司是毫无保留地愿意为她牺牲一切的,这种感情中有多少是爱情多少共生同伴的感情,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只要有亮司的存在,她的世界起码是有亮光的,即便没有太阳的温热的光明,但至少不会孤单和黑暗。所以,她紧紧地抓住他,用她所能用的一切去操控他(仔细想想亮司所做的哪一件不是为了雪穗的利益,枪虾和虾虎鱼的共生实际上不也是由于深藏洞中枪虾敏捷的指引吗?),直到最后一刻。
我在思考,一个年幼的男孩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和才能在那种场景下做出如此残忍的弑父行为?仅仅是因为对父亲的极度失望和积压已久的痛恨不满吗?那为什么偏偏是在那座废弃建筑里,在那个想起就令人作呕的情境下?我认为如同其他人一样,亮司早已在雪穗的掌控之下,试想连成年男子和同龄女子都无法抵挡雪穗那不明的强大吸引,当时年仅11岁的亮司何以能逃脱呢?而且何以当天桐原洋介刚刚提取大额现金与雪穗母亲完成有违人伦的肮脏交易后,就这么巧被偷偷跑出奔向图书馆的亮司撞见父亲和雪穗进入废弃大楼?巧合?能别这么幼稚吗?如果这样推论,亮司的失控弑父倒是合乎情理,因为对于目睹那不堪一幕的年幼亮司而言,是何等的复杂,那瞬间喷涌而出的羞辱和愤怒足以让一个11岁的孩子成为恶魔。
另一方面,雪穗对亮司的掌控也是一日日慢慢熟稔起来的。废弃大楼的事件可能是雪穗未能把控的,但那是一切的开始。从后来三次的“强奸”案可以看出事态进化的程度,第一次被害女生只是被扒了下装和内裤,保留了些许尊严;第二次江利子的衣服却被全部扒去还拍了裸照寄给她家里,虽然没有被强暴却已是无法忍受的耻辱;第三次雪穗现任丈夫的女儿竟然就这样在自己家里被强暴了。罪行步步升级,越来越充满暴戾之气,每一次事件都对应着雪穗遭遇的不安。第一个是因为传播了关于雪穗不好的言论,算是给个提醒;第二个是因为抢了雪穗钟意的一成的欢心(江利子和真探这么认为),其实我觉得实质是雪穗觉得自己的中心地位遭到了动摇,书中曾描写过雪穗站在被社团成员包围的江利子的不远处看着她并朝她微笑,这幅画面想想就背脊发凉;第三是严重威胁了雪穗在新家的女主人的地位,对于一个凡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怎么会容忍这种不和谐存在?所以看下来,每一步事件都在升级,反映的是雪穗一步步自我野心的膨胀,是她对自己生活中不安定因子的反掌控,也是他对亮司无形支配的升级,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在面对这三个受害者时还能保持如此有序的渐进犯罪升级同时保持和雪穗心境的神同步。
对于亮司有多少是因为逃不开雪穗强力磁场的作用,有多少是自己独立自主的判断,我不得而知。但就像两个人在性方面的不同可以看出两人地位的不同。亮司在与同居女伴性爱中长期表现的迟泄,可能是由于园村友彦那次事件影响,可以看出已经对他产生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而雪穗在于前夫性事时的无感而引发的丈夫的疑惑(以前行而现在不行,表现出雪穗的意为让丈夫产生不满现在婚姻的感觉),以及而婚后与丈夫关系的和谐幸福(房事不如意男人难以感觉生活幸福吧),可以看出雪穗收放自如的人格。对比之下可以见到亮司其实中毒颇深,已经严重影响到他自己,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不见天日的生活一样;而雪穗却可以来去自如、盘布棋局,在一个又一个的身份转换中实现着自己野心的升级,可见这个女人有多么的可怕,两人主次明暗关系立见分晓。
但是,我觉得其实亮司比雪穗要更幸福一些,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单纯地抓住那个他可以为之奋斗为之苟延残喘的目标,那就是保护雪穗。他将雪穗的目标视为自己的目标,将雪穗的障碍视为自己的障碍,为此一次次堕入愈黑的黑暗。可能这在常人看来是愚不可及的,但是他内心是满足的,就像他在最后那一跃,是圆满,也是解脱。亮司的白夜行中是有期待的,他希望能见到阳光,能在阳光下手牵手散步。所以他保留着那把剪刀,剪出的那对牵手纸人就是亮司的期望,好像只要剪刀在,只要还能剪出牵手的纸人,就还有希望。所以他留给友彦和其女友那对牵手纸人,他没有办法得到所以把希望给了别人。但是他仍旧放不下那把剪刀,带走了剪刀,也带出了自己的结局。亮司是个悲情的暗夜烈士的角色,坚守着信念直到死去,对于他是一种扭曲的幸福。
整个故事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雪穗,因为她至始至终都是孤独的。幼年母亲的背弃和后续她对所有人的背弃,导致她成为这个世界最孤单的人。她没有信念,她的生活就是出于本能地往上爬,逃离一切可能的平凡和平庸,就像之前讲到的,为了向上爬一切于她都是可以牺牲和放弃的,包括养母,包括亮司。亮司是她的稻草,是她暗夜的光源,但是却不是她的信念,她没有信念,因为她本就没有太阳,所以也不害怕会失去。她是一只原始的动物,白夜的光没了,她会适应暗夜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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