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不肖
叶瓷好像比长安更不喜欢那个天策。
但她又没有长安那么讨厌那个天策。
许是因为她虚长长安那几岁并不虚。
她会在清明跟师父去上坟时偷给他的点心吃,也不忌晦气。叶江枫瞄了一眼,问过来,说是那狗吃了。
“放屁,狗不吃椰蓉。”
“那是长安吃了。”
唐·背锅侠·长安:???
叶江枫也懒得理她,掂了掂剩下的贡品,就着酒跟长安一起坐在人家坟头开吃,叶瓷抓耳挠腮,因为剩下的比较多,还有奶黄馅儿的呢。
所以末了,他得到的只有叶江枫泼到地上的一碗酒。但若不是叶江枫拦着,加之长安还是年岁见长晓得害臊,这酒里可能照例还要掺上新鲜热乎的童子尿。
叶瓷及笄时,她的头发扎虽修得整齐,却扎不起别家姑娘那样的发髻,只好簪一朵芍药在鬓侧。
“芍药是好花,妖而无格。”
芍药是花名,是花的名,也是她的花名。叶江枫十四岁,被一群鸡头鱼刺拥簇着去喝花酒,来者不善有意逗他,给推上来了这么一个歪着两口牙,磕碜得鼻头都塌下去,黄瘦面上顶着两坨高原红就上来的小丫头片子。
叶江枫照单全收,居然把她给赎了回去。往府里一扔,嘱咐随身伺候的小婢好生教导,回头就把她给忘了。后来过了一两月,再见小丫头,是院里实在缺人清那漫天的落叶,扔过来专职扫一个时辰的地。小屁崽子依然该哪儿瘪哪儿瘪,一点儿也没后来迷倒一城小花娘的“叶公子”模样。乍见之下,头发焦棕枯黄,就算勉强梳了总角头,也总要有一些顽强地撅起来,扁着鼻子跟一口漏风牙,说话噼里啪啦,从院这头蹿到院那头,叶江枫听了两耳朵她说的什么,听不清,脑瓜仁疼,只是看着活力满满,撒一天欢都不带累的,又交待去外门弟子那一起散养去。
再过了几年,叶江枫挑人手,到了藏剑校场,又是万人之中一眼认出她来。
“哎呦喂我的妹妹,你这是穿的什么玩楞啊?!”
还是一把枯草头发,穿的竟然是男装,两个刚发育出来就长势喜人的胸脯大敞亮开袒着一片,若不是生性凶猛长相磕碜,还真——。
每次见面都能闹心得他脑瓜仁疼,说不定也是个奇人。一时心血来潮,带回去,给天策看看。
天策将军何许人氏,叶江枫的被窝都钻的进去,自然是睡过许多美人的。第一眼瞄在白花花的一片上,第二眼瞄见了脸蛋,即刻非礼勿视,伤眼勿视,挡住了上半部分,只剩下白花花来看。看了也不到几眼,白花花也不如叶江枫好看。
那个明教也不如叶江枫好看的。
但最后是那明教把天策埋了,叶江枫上的坟,是他的衣冠冢。
人家的姑娘,是娉娉袅袅十四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叶瓷十四时——好歹勉强顺眼了,而且多了个师弟要养,大雪的天气还未霁,叶江枫自外面来,白色的袍里鼓鼓的,里飞沙嘶一声扬蹄,惊醒了背上好容易睡着了,又在哆嗦的小脏猴,猴从叶江枫怀里探出一双惊惶的眼。
叶江枫说从长安城门口捡来的,就叫他长安。比叶瓷来的时候大一岁,却显小好几岁,根本看不出来已经有七岁。
七岁的长安和十四岁的师姐,有幸见过十八岁的叶江枫的醉态。
冬储陈酿的花雕酒,不作珍奇物,满坛饮下去,以筷为剑,踩在桌上比出整套的剑诀给他们两个瞧。袖摆揽风,荡起来的俱是少年侠气,伴着两个小屁孩叼着鸡翅拍手叫好,扬起眉尾醺红着双颊,把一波粼粼的春水递到银甲红衣天策的眼睛里头去。
彼时是少年衣衫薄,杨柳拂广袖,不多时叶瓷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但细细想来,自成年以来,叶瓷没怎么好好叫过叶江枫一句师父。心情好了喊一句叶江枫,发月俸叫的是铁公鸡,时不时又要翻白眼斥一声败家子儿。朔望之时,还要尖酸刻薄,称一声短命鬼。想来近几年好像才又把这称呼捡起来。长安没有这么胆大,师父的称呼一直叫着,只在纸灰堆里戳了一会儿,画了个王八。师姐弟二人秉承了叶江枫一脉“蹲坟头吃贡品”的良好习俗,一人敬一碗酒。
“师父您现在是在天上呢还是地下呀。”
“十八层地狱一层层受下去,大概挺疼。”
“该,叫你浪。”
“您现在应该和那位在一起呢吧。”
“您也找一椒房的小狐狸精,气死他。”
“要不择个良辰吉日,把艾容给您捎过去。”
两个小杀坯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酒饮完了,忘记给他留一杯。相顾无言,各有所思,谁也没矫情兮兮落个泪。
你当见我破关不留一人行,风华绝代。
也当见我红妆宝器上百抬,步摇金钗。
你怎么就走的这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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