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蓠子
既然不想失去的话，那就不要说再见了吧。还是明天见这三个字更有温度一些。
1.
我第一次认识欣子是在两年前。
她一头干练的短发和万年不变的装束，总能使人联想到《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玛蒂达。
她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前些日子她告诉我，她失恋了。
这是我没想到的。
之前很羡慕欣子，羡慕她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欣子告诉我，本来他们是打算年底结婚的。可是我们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欣子拉着我去喝酒，告诉我是她的男朋友提出的分手。他说他厌倦了。
我看着欣子哭红的双眼，真想穿越这座城市去揪着那个男人的衣领问他为何始乱终弃。
说来，我也认识欣子的男朋友。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名字叫阿良。印象里，阿良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欣子也是他的初恋。
这看似坚如磐石的爱情，最终还是离散了。欣子成了受伤害的那一方。
她问我:
“姜哥啊，你知不知道，如何向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啊？”
这真的是个复杂的问题啊。我一时语塞。
突然想起之前经历过的那段分离，也是如此。明明不想失去的人，却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你却还要道别。
莫不是件难事。世上种种因缘际遇，何曾容易过。
欣子喝的烂醉，双颊通红，双眼通红。
她拨通了阿良的电话:
“喂——”
“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出来，打个分手炮啊——”
“你喝酒了？”
“没有——我没喝——”
“你现在在哪？”
“嘀——”
欣子睡着了。
我接过电话。
“是阿良吗？我是姜易。”
“你们现在在哪？”
“登州路66号，伊人酒吧。”
“我马上过去。”
我挂了电话。
这座城市的夜晚风很大。深夜十一点，我看到一条长街上尽是未熄的灯火。
欣子在我身旁睡的很熟，我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孩子吧。
我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支烟，用手挡住风把烟点上。
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在深夜里泪流。
我之前也谈过一场恋爱，在我大一那年。那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子。后来她出车祸去世了，我至今没能走出阴影，也至今没有谈过恋爱。
是啊，如何向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呢？
大概是一个夜晚，两包烟，三瓶酒吧。
我又喝了一瓶啤酒。
那种炙热的感觉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再见，还能再见吗？
2.
远远的，我看见阿良来了。
他穿着黑色风衣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带她来喝酒了？”他语气焦急。
我说，失恋了喝酒是正常事。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和欣子分手？
“我...”他表情极不自然，欲言又止。
“你倒是说啊。”
“那你别告诉欣子。”
“嗯。”
“家里给我包办了婚礼，女方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也是刚知道我跟她订了娃娃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没办法拒绝...”
我骂了一声。
“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为是封建社会吗？”
“我父亲病了，他的愿望就是看着我娶那个女孩。我也没办法，真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
用极其卑微的语气。
十一点半的酒吧门口一片死寂。
突然安静下来。突然孤独起来。
我踩灭烟头，任凭这风在我脸上拍打。
穿透我的躯体，穿透我的灵魂。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凛冽的风。
“你爱过欣子吗？”
良久之后，我开口。
“爱过。”他说。
斩钉截铁。
可是不觉得有些可笑吗？你们好几年的感情了。就这样，把欣子蒙在鼓里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然后你回家跟另一个女人结婚？
“对不起。”
“你该跟欣子说对不起。”
借着酒劲，我内心的怒火和这几年的压抑一起爆发出来。
“你他妈就是个懦夫！”我指着阿良吼道。
“对不起...欣子麻烦你照顾了...我坐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车回家...”
他转身就走。
我在他身后接着吼道:
“喂！你知不知道，该怎么向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啊？”
“不知道。”他说，然后走远。
但我似乎听到他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或许是我声音太大，把醉了的欣子吵醒了。
“怎么了？”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小声问我。
“没事，我送你回家。”
3.
那天之后的一个月里，欣子还是整日以泪洗面。
有一天，阿良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婚礼。
我说嗯。
于是我跨过了满城烟火，去了阿良的老家。
婚礼那天，我看见了新娘。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女孩，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阿良却始终板着个脸。
婚礼开始不久的时候，司仪说，让新郎讲一段话来表达对新娘的爱意。
阿良明显被这猝不及防的“惊喜”所惊吓到。
他接过话筒，一脸窘态。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几秒过后，他说道:
“我......想问在座的各位一个问题。
如何向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台下鸦雀无声。
我看着阿良在笑。
“这是一个朋友问过我的问题。我想了很久，觉得，既然不想失去的话，那就不要说再见了吧。还是明天见这三个字更有温度一些。”
我看见他在众目睽睽下跑出了礼堂。
一下子，宾客们炸成一团。
新郎，逃婚了。
.......
后来在阿良和欣子的孩子的一岁生日聚会上，我们谈起那天阿良的婚礼。
阿良说，可能是司仪问他那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他对那个女孩子没有丝毫的感情，这样大概会辜负两个女孩子的后半生。
其实啊，他还是忘不了欣子吧。
那天我依旧喝了很多酒，第二天，我来到那个让我久不能忘记的女孩的墓地。
“七年了，赵佳。我一个人七年了。可是这七年来啊，我好像从未跟你道过别。我想今天，可能要彻底把你放下了。这么多年里你一直在我的伤口里幽居，我生命中的万水千山，都该向你道别了。”
佳佳，再见，再也不见。
身后树叶窸窣作响，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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