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活和伟大的作品之间
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
这是与梵高同时代的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安魂曲》里面的诗句。
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是不可能拥有财富和所谓的美好生活的,纵观西方美术史中几乎所有称得上的伟大的艺术家,都缘于他们保持了一份与生活之间的“古老的敌意”。
一、三个阶段
梵高作为荷兰后印象派画家,对20世纪艺术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然而由于其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世人对其作品的评价亦与其病症相关联,认为其画风中扭曲的线条、鲜亮的颜色是他怪诞性格的外在表现。
梵高的作品与其童年的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精神分析学派认为潜意识中隐藏着童年的阴影,每个人从幼年就写好了人生脚本,成长过程中按脚本的主题选择人生道路,最终演出了符合主题的话剧。梵高的一生在用对艺术创作的狂热追求去打破童年形成的痛苦根源的重复性循环。
梵高的创作热情源于他对艺术单纯的梦想,他曾经说“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画,并通过我的画感受我的内心”。梵高想让世人感受到的内心是什么?或许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掌握不住的自我的漩涡。
正如梵高的自述,想读懂他的画,必先要感受到他的内心。梵高的成长经历对其性格特点和心理活动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对他心理发展的分析更有助于理解欣赏他的艺术作品。
梵高的心理发展历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出生到追求厄休拉未果。第二阶段是从求爱失败到离开荷兰之前,第三阶段是前往法国一直到去世。这三个阶段是梵高从生到死,从狂热到忧郁,从梦想到幻灭,从自我救赎到毁灭的过程。
二、自我的萌芽期
梵高出生在荷兰一个牧师家庭,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后,梵高出生,他还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弟弟提奥是他一生的知己,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提奥给予他经济支持,在他精神病发作时,给他精神支持,是梵高一生最大的支持者和崇拜者。
在第一阶段的梵高,还不能称之为梵高,因为他还没具有众人所周知的梵高的怪诞的性格。在这一时期,梵高还只是一个子承父业的布道者和一个艺术品买卖商,然而这一阶段的经历却为梵高的人生埋下了伏笔。
母亲的冷漠是将梵高推向孤独深渊的第一大推手。母亲沉浸在散失长子的悲痛中,对梵高没有给予母亲的呵护和温暖。梵高的父亲是一个布道者,年轻的梵高也做过布道者,他不仅向宗教的集会布道,也向自己布道,他反复阐述着一个主题,那就是哀伤。哀伤是人的本性。
父亲的形象在梵高的心中是神圣的、完美的,父亲亦是布道者的化身,其宣扬的宗教精神,让梵高感觉他想获得的父爱是高高在上的,难以企及的,疏远而不易亲近,就像布道中的形象一样,梵高就像是地球上的寄居者。
纵观梵高短暂的一生,他对家庭、婚姻有着强烈的渴望,而其在幼年家庭生活中的缺少的爱注定他在爱情中也依然孤独前行着,重复着悲剧性的结局。
三、自我的否定期
第二阶段,随着初步的追求厄休拉受挫到后来离开荷兰前的接二连三的爱情,亲情的挫折,梵高的性格与心理已经开始初现乖张的端倪,幼年时期与父母关系矛盾的伏笔逐渐显现。在与不同女性的关系中,他重复着父母与他的角色关系,想在情人身上找寻早年缺失的爱,然后循环着失败的结局,这样的结局让梵高更加忧郁和孤独。
在与厄休拉和凯的关系中,他像是一个孩子,渴望着一个没有爱心的母亲的爱,而与玛戈特和西恩的关系,颠倒了角色成为了一个父亲,他给予了狂热得令人有些退缩的爱,但他的“孩子”却不能接受他付出的关爱。
在潜意识中,梵高不自觉地寻找让他痛苦的失败的情境,去重复童年的经历。这不断加深的忧郁和孤独深深地影响着梵高笔下的女性形象,他笔下的女性都带有忧伤的色彩。
由于梵高与女性交往的失败经历使他无缘和女性亲近,他进入到了另一种状态,他曾在自述中宣称宁可去画一个女人的肖像,也不愿去和她纠缠,因为去描绘她不会有使自己坠入躁动不安和抑郁之中的危险,这抑郁感确实是来源于一种试图拥有她的欲念。妇女的悲惨容貌仍然持续出现在梵高的画中。
四、自我的癫狂期
第三阶段,到法国后,随着环境的改变,画风的改变,从遇见挚友高更到吵架闹翻,以及其他许多事情,梵高的心理开始呈现出一种极为不稳定的状态,也是疾病最严重的时期,这一阶段也是梵高创造的高峰期。
梵高经历了“黄房子”中艺术梦想的点燃,与高更决裂后的割耳事件,精神病发作入院,住院期间的巅峰创作,从高峰到低谷,可以说梵高又经历了一次自我否定的过程,而这一次是致命的,是其与自己的彻底决裂。
“黄房子”可以说是梵高打拼艺术梦想的地方,他用自己最喜欢的亮黄色粉刷,并取名黄色小屋。这期间诞生了许多名画,代表作之一就是《向日葵》。梵高用他惯用的厚重笔触,在黄色背景上画上了黄色的向日葵,花瓣都是一笔一笔勾出来的。
然而高更的离开对梵高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也有了艺术史上最著名的割耳事件。美术教授以及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斯坎里尔认为梵高的自残行为是由于侵略性行为的冲动向内心转移的结果,梵高将割下的耳朵送给妓女,他以这种方式来实现一个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渴望,即他在幻想中袭击了父亲替代者高更以后能够获得母亲替代者妓女的怜悯。
好友高更对于梵高来说也是潜意识矛盾的诱发者,其对高更的态度也是极为矛盾的,一方面将他当做志同道合的朋友,希望得到他的赏识,然而在内心却躁动着对他极度的厌恶,因此可能想要袭击他,这种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起源于早年与父亲的关系。
梵高内心痛苦的矛盾一直存在于他的作品中,从他作品颜色的选取到作品构图,都透露出他内心深深的忧郁,理想与现实、自我与世界、情感与理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纵使他极力想要调和,得到的结果却是失败和羞辱,他不愿接受如此不堪的自己,却又无力去证明自己,最终退回到自我的躯壳中,封闭起来,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方式就是创作。
梵高喜欢用明亮的色彩,用蓝色和黄色的搭配,也爱用绿色和红色搭配,然而“绿色-红色”,“蓝色-黄色”在色彩中被称为对比色,也就是完全相反的颜色。一般画家不敢随便使用的颜色,却被梵高驾驭得淋漓尽致。梵高在自述中说道,“我越是年老丑陋,令人讨厌,贫病交加,越要用鲜艳华丽,精心设计的色彩,为自己雪耻。”
旋、悸动,美好的记忆已经渐行渐远,虽然痛苦缠绕在心头,但是依然掩饰不住他对家乡的眷恋,那是灵魂的归属。梵高在一次画展上,将《星空》和《麦田里丝柏树》放在了一起展出,他认为两幅画很接近。
虽然在《麦田里丝柏树》中,看不到阿尔卑斯山上的城镇,但在《星空》中的阿尔卑斯山风景中却若隐若现。这神秘的城镇或许是梵高描绘的朝圣者向往的天国的永恒之城———“那座遥远的、在闪亮的夜色中无比辉煌的永恒之城”,或许也是他萦回梦绕的故乡。
在梵高的心中,《麦田和收割者》、《麦田里丝柏树》、《星空》,这三幅作于1889年的风景画形成了一个系列,它们描绘的是“从早晨到夜间”,从尘世走向天国的布道主题,而梵高心中的死亡之象征也开始了它的长途跋涉。
梵高真的在用生命为自己的艺术自传,他短暂的艺术生命也是其自我探索的过程,他那记述自我的自画像,孤独但不乏热情,悲壮但信念坚定,他实现了自己的艺术梦想,“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我的画,并能通过我的画感受我的内心”,世人从星空和麦田中感受到他的孤独,亦从怒放的向日葵中感受到他太阳般的热情。
五、后记
如开题所讲的,伟大的作品和生活之间总有一些古老的敌意。诚然,梵高的艺术成就与其性格经历是分不开的。但作为读者和普通人,实在没有必要做一个“充满敌意”的艺术家。
因为“他人就是地狱”——萨特(法国20世纪存在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这句话有三层意思:
1、如果你不能正确对待他人,那么他人便是你的地狱;
2、如果你不能正确对待他人对你的判断,那么他人的判断就是你的地狱;
3、如果你不能正确对待自己,那么你也是自己的地狱。
文案 / 设计 · 胡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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