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有梧桐,引来凤凰栖。凤凰一点头,晓月舞清风;凤凰二点头,流云卷霞红;凤凰三点头,倾国又倾城;凤兮凤兮,奈何不乐君之容。」
总不得眠,尤是这九重地下,曲径深巷空灵又似在梦中。一袭素衣长衫,半绾着发髻,发丝倾垂腰间,悄声轻步点着雨洼,撑着把暗花油纸伞沿着往冥府的青板石路,彼岸花见花不见叶,陌上黄泉。淅沥小雨没由头地谐意奏曲,本是繁乱心绪,今也却是不曾想见的。
桥那头云雾缭绕,桥下是血黄色浑浊的忘川河水,里面尽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再怎么腥风扑面,雾气弥漫,姑娘也都处之泰然。朦胧的蒸雾越前行越感无尽的虚晃迷幻。
神祇婆总在奈何桥头一直侯着。
“姑娘怎得这时就来了?”孟婆手持着摇风,对着垫石上头作着的膳汤罐轻扇。
“只是心想着来...便来了......”梧竹轻笑,缓缓收起纸伞,挽了挽衣裙,坐倚在望乡台旁。
“梧竹姑娘瞧着毫无困倦之意,究是为何,可容老身一猜?”
“您或许不知,我亦是不知。总归清闲自在得很,尚无忧惑繁乱。”
在这忘川河畔,任何前世今生的情丝牵挂凭一碗孟婆汤下肚也斩断。神祇寻遍天上人间,三界六道,收集所有花树立春那天晨间第一滴蜜露,混着忘川水,静心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成了三界闻名的孟婆甜汤。品过孟婆汤之人,可忘一切忧,了结一切绕。红尘轮回时,万事皆空。
“凤凰谓谁?”她将尘缘点破,梧竹不语,“可再尝老身一碗孟婆汤,了却凡尘天下事。姑娘请便。”
“我只依稀记得,好像在等何人。可我不知要等多久,甚至不知那为何人。”梧竹倚在望乡台旁,望着那罐甜汤,神色黯然,“我已在此居九百年矣,如今细细想来,九百年虽长,可在九重地间的时日,须臾时光已再无意义了。每日都是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从早到晚,从寒冬到酷暑。虽为一缕孤魂,我感觉不到四季的变化差异,可看到皑皑白雪,还是会感到冷,这也可能是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感觉了......”
仔细一算,我竟是在地间飘荡了近九百年。
“等了这许久,会很苦吧。”孟婆依旧扶着摇扇,轻轻煽动汤罐溢出缕缕的烟气。
“苦?苦是怎样的感觉?我忘记的东西良多,不好意思啊...”
孟婆缓缓煽着风烟的手陡然一顿,眉头稍稍皱起。她缓步到灶台边,端起碗来递给梧竹。
“饮尽此碗。来生,不必再等了。”孟婆望着她一双暗含情结的眸,缓缓递向梧竹手中。
梧竹稍顿,而后接过瓷碗,一饮而尽。动作太快来不及细品其味,只饮尽后口中还余有后味,失手将碗摔落在地,嘴角微抽。她颤抖地对孟婆道:“这究竟是何种滋味......怎得这般难以入腹?”
孟婆喜颜:“这就是苦啊,汤已饮尽,跨过这座奈何桥,从此开始新的人生。”
梧竹谢过,颔首转身,眼直望前方,静静离去。
梧竹走后,孟婆转身倒掉了那碗本该被梧竹饮入腹的孟婆汤,“既然你早已忘了那人,又何须再饮入这所谓的孟婆汤呢......”
「隔秋水,望八荒,浮生一寐几惆怅。梧桐翠,竹影深,重楼之中待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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