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教堂中传出了悠扬的音乐，以这一刻为分界，首都附近的小城波特里镇进入了夜晚。
可对少数人来说，这才是一天的开始。
运河南岸的豪宅区，灯光次第亮起。高级礼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车门打开，飘出仪表不凡的绅士与淑女。身披红色绶带的侍从站在门边，铿锵有力地念出客人们的姓氏。在这种场合，闲暇的首都大人物们相互结识，构建了上流社会。
一辆礼车正穿过豪宅区，向最深处行驶。
优利卡望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叹了一口气，她作为一个地位卑微的人类，是没有资格参与进天使贵族的晚宴的。虽然她从小在镇子里长大，但她从未去过维尔奇斯，那里据说是机械守护的神国之都，比波特里镇先进一千年。
音乐声已然淡出耳边，最深处的那座城堡，它被黑铁的城墙环绕，威严肃穆，孤独离世。
它是波特里镇最著名的豪宅之一。四周有花岗岩砌成的高墙把它和外界隔开，拜访者首先要在那道黑铁锻铸的大门前征询卫士的许可；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拜访者要通过砂石制成的马道，在这路面上任何马都跑不快，免得有人强行骑马冲入，不利于主人；不熟悉道路的人会沿着马道一路往前，这样反而会从另一侧的门出去了，真正的宅院位于道路的侧面，被古树的浓荫遮盖。
但优利卡已经习惯了在每天的日落时分进入这座城堡，那是因为这座城堡的主人正是她的学生。
三个月前，家庭教师优利卡接到了一份教学委托，这个学生只有十岁，是一名纯血天使，住在豪宅区。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色的公主裙，鼻头有几粒小小的雀斑，小脸绷得很紧，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而唯一亮眼的是她头发上那根粉色的丝带，给这张古板的照片增加了几分生气。
能在这种非富即贵的家庭里担任教师，对优利卡是莫大的荣幸，甚至可以说是上流社会伸来的橄榄枝。
但当优利卡迈进城堡第一步时，她发现这座城堡里异常地冷清，少数几个仆人如同幽灵般在城堡中工作，接待她的只有一个小女孩，就是照片里她的学生。
“你的家长呢？”优利卡弯下腰摸摸她的脑袋。
“抱歉，老师。我自己一个人住。”女孩往后缩了缩，目光警觉。
“这样啊，你的名字是？”优利卡收回了手。
“蓝泽祈。”
天使女孩温温顺顺，但给优利卡的第一印象却是一只还未长成的幼狮。轻易地触摸一只小野兽的脑袋是对她的不尊重，谁知道她将来会长成什么东西呢？她决定认认真真地跟这位小淑女握手，像对待大人那样对待她。
优利卡所教的科目是礼仪，祈是个努力的孩子，据说她还同时学习历史、剑术、魔术，她的成绩都相当优秀，但她不那么讨人喜欢。她的同事们觉得这孩子跟波特里镇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从她的行为举止看，应该是长在豪门贵胄之家，从小过着大小姐的生活。
有人甚至断定祈是维尔奇斯某个贵族老爷的私生女。这是贵族们常用的路数，给一笔不菲的生活费，送私生子去偏远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地生活。要是被那老爷的正妻找到，没准还会雇杀手来结果她呢。
只有优利卡对这个孩子还很温柔，因为她记得初次见面时，祈形影单只的样子。
由于优利卡的课程时间是由傍晚到夜里，她临走时往往就是祈睡觉的时间，而她经常直到看着祈入眠才离开。
祈的睡眠很浅，往往优利卡起身的一瞬间，她的眼球就会在眼皮下紧张地动来动去，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野兽。优利卡并不了解她的过往，虽然很同情祈，但作为一位家庭教师能做的，只有在她入睡前陪伴她。
云破月照，月光从乌云的裂缝中透过，射在城堡的铁窗上。今夜的祈已然入眠，这也是优利卡离开的时间。走入城堡大厅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墙上的烛灯原本是熄灭的，现在被人点燃了，利剑般坚硬的侧影坐在烛光中。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戴着一副染色眼镜。她穿着一身黑与红织成的军服，黑得像荒野的夜色，红得像战场的鲜血。但领口的圣徽夺人眼目。
天界下层的官员都会佩戴圣徽，随着级别的递增，圣徽的材质也会提升，优利卡曾经有幸地见过一位佩戴着铜制圣徽的高级官员，眉间眼角的傲气简直就像是救世主下凡。
而这个散发着利剑气息的女人，她的圣徽却无疑是黄金的！圣徽上刻着光辉之剑，剑锋放佛四射着光。
优利卡忽然感觉到了夜风的冷，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那女人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一个动作，但优利卡仅是对上了那湛蓝的目光，她就觉得自己是被雄狮之爪摁住的羔羊，别说反抗了，连挣扎都是徒劳的。
“你好，优利卡老师，不必慌张。这次我见你，是作为一个学生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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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翼种？这种东西也是蓝泽的一员？”
“只是个孩子而已。但恐怕家族的衰落要从她开始了。”
“命运可能选择任何人，从家主决定生下她的那一日就决定了！”
“怎么办？杀了她？杀了这个孩子就能结束诅咒么？”
“算了，赶她走。这是对神臣最大的妥协。”
巨大的声音在女孩小小的脑袋里回响，像是暴雷。
月光之下，祈睁开眼睛，瞳孔如同湛蓝的湖泊，倒映着天花板上镌刻的花纹，像是湖泊深处有漩涡渐渐成型。
这时，卧室的门被突然打开。
首先映入祈的眼帘的是优利卡老师，但她身后跟着一个充斥着黑与红的女人，一袭白裙的优利卡在她面前仅如仆从。
祈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十余辆装甲礼车，它们如铁桶般围绕着城堡。黑衣的军人背着手，双腿分立，站在车旁，像是一尊尊铁铸的雕像。
“祈……不，蓝泽祈小姐，你的家人来看你了，你的……母亲！”优利卡的声音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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