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充电器
倚在飞机、动车或汽车的座椅上，或平铺在旅馆的白色大床，我们实际上已接入某个特定的体系——某个二维码般独特的场。
对城市的认识，往往从一个场开始。接入闹市，线条规整、游人如分子散漫运动的十字路口，尘俗的丰盈便白面包般涨起，充塞了整个心灵的世界。接入桓旋的高架与公路，行者徜徉天地的自如，即以乡村音乐的旋律，沿旅途向远方无限延伸。
“接入”意味着能量交换。我们被输入这个城市浓郁的气息，故而家乡的风尘悄然褪去。倘使入住大宾馆，栖在雪白的床单和雪白的被褥间，发肤竟枯涩难忍。白，不带一丝鲜活的乡土气息，是皱缩生分的白纸，千房一面。白自白耳，却矫揉掩住曾经“接入”的痕迹，似螨虫的咬啮，心躁。故住宾馆劳神而易生乡思。民宿的场，较似故乡，温润养人。果冻般黏稠，却茶芳般清澈。
城市以场的姿态，拥覆着我们。
写于 2017.7.10
二 地铁线
地图是由织缠的公路划定的，但我们的意识，凭依着某杯咖啡的缱绻，或某扇老铁门的咿呀，往往勾勒出，另一条重复无数次的精神轨迹。他乡即故乡——正是支离破碎的感觉，我们漠视的抽象记忆，拼凑成这样不可漠视的事实。
童年是一串循环往复的梦，是沪地圈圈的长路。只有感觉记忆存在的时代，精神轨迹远比现世丰满，主宰着整个尚未成形的生命——一切都似曾相似呵！
司机说，上海已经被挖空了。地下铁划定了一个新的世界。
世界本身是地铁线上的一层华丽浮土，矗立着一切物质的雄伟，却被文明挖空了。交错的兆条关系链，人与人的羁绊与契约，恍若庞大的地铁网——生生不息地新陈代谢，既损耗着地表，亦打磨着、刷新着地表。但锃亮的、紧密链接的“关系”，在其横向伸展的形态中，亦深深把根系埋向地心，并以几何倍数的序列织缠——为了更长久的生存。我们称之“挚爱”。
而于万源之源，埋藏着人类最古老的瑰宝。与其说链条向下扎根而凝聚，毋宁描述为源头的向心力召唤一切心魂的力量。在文明的原点，情感、意念如火山或冰山之底，极热而极寒。精神的风暴袭击时，我仿佛身临荒原，而情感刺穿横贯整座城市，与某个流浪汉的情感深深交织。身如棕榈的叶轻颤，根系却残暴地茁壮生长。
地心主宰并随时准备颠覆精神的世界。
写于 2017.7.11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