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

作者: 单脚企 | 来源:发表于2018-10-02 01:08 被阅读79次
    狗子

    我在八岁的时候,同人生中的第一条狗产生了情谊。

    中华田园犬,黑白相间,名字很俗了,就叫小花。没花上钱,直接从狗窝里掏出来的,嘴巴还死死叼着母狗在吃奶。原主人的话是,赶紧提走,太小没肉,养着又浪费粮食。

    千禧年初,地方上,每家每户,一条狗就够了,多了就跟食物直接挂钩了。

    有人会把刚产下没几天的一窝狗崽直接放进竹篮子撇水里面活活闷死,究其原因,养起来麻烦。

    有人会因为自家狗咬了人把它活活吊死,是一种扭曲的表达歉意的方式,更多的原因,是狂犬疫苗的钱咬人心。

    这些在如今听起来惨绝人寰搞不好就要上新闻热点的事件,在当年,确确实实发生在我周边。

    我经常在一些论坛上看见一些有趣的段子——很多现在的小孩吐槽说父母不同意养宠物,软磨硬泡才抱上那么一条,长辈们开始嫌弃的很,掉毛、病菌、吵到邻居、影响学习。一个月后,狗子上了桌,三个月后,狗子上了父母的床,一年后的某天,一家人拽着狗子去散步,回来以后给狗子细心洗完澡后才发现女儿还没回来。

    评论下面都是“哈哈哈哈哈哈,魔性父母”、“女儿好委屈,可还是忍不住想笑是怎么回事哈哈哈”。

    这些宠物是幸福的。

    小花在我家大概活了两年不到,就被车撞死了。

    据说肇事车主第二天晚上还回来在它死的地方烧了点纸钱,道听途说,非我亲见。出事的时候,父母打着手电筒去看它的尸体,前一秒还欢快洒脱的狗子下一秒就被磨成了国道上的一道血印子,皮肉筋骨不可分辨。我独自一人蜷缩在窗台上哭得不成人样,压根没有去看一眼的勇气。隐约间听见过来看热闹的人说,收一收,洗一下,还是能炖一锅的。我“哇”的一声哭的更惨了。

    “没事,没事,明天再去抱一条。”我妈只能这么安慰我。但是对于尸体的处理,父母都是默认了的。都是乡里乡亲,眼里馋肉汤,你护着一条稀巴烂的死狗跟人家说你们别动,我们家小孩要好好给它埋了,情怀是有了,但是很匪夷所思。

    看家护院的没了,多出来一顿粮食。

    第二天,家里面难得多了些好菜,我妈说,快吃吧,哭一晚上会哭傻的。桌面上汤汤罐罐的,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气味。我一个个闻过去,生怕嗅到小花的味道,又转念一想,我其实是压根不知道狗肉是何滋味的,索性一点肉食都没碰,就着青菜吃了两大碗米饭。母亲算是看出了门道,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很委屈的说,你把你妈看这么低么!我只好难为情地笑了笑。

    现在有个蛮有意思的说法,中华田园犬都是燃烧颜值在成长。这话一点毛病都没的。

    小花刚到我家的时候,虎头虎脑又浑身软绵绵的,抱着睡觉是件很美的事情,父母几次三番劝阻无果后也就由着我了。直到后来的一天,我跟几个小伙伴去后山拉野屎,一边说着班主任的坏话一边商量着呆会儿去哪掏鸟窝,我突然感到有条软软的事物在舔我的屁股,吓得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赶忙环顾四周寻找蛇的身影,却发现小花正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冲我吐舌头,转而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一群小屁孩慌忙提了裤子往山下跑了。

    自那天起,我就没再让它上过我的床。

    后来学到“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时,我都深以为然。

    土狗都是野蛮生长的,半年后,小家伙便完全丢弃了小时候的憨傻蠢萌,龇牙咧嘴的模样对于陌生人而言着实充满侵略性,并且没有铁链子拴着的话,你一天都见不着影。

    我跟小花之间基本上是处于共生关系。大致表现在,我吃蛋白你吞蛋黄,我吃瘦肉你啃骨头兼些腻的发慌的肥肉花。在物质贫瘠的年代,这完全是败家子的行径,导致我妈是见一次骂一次,同时反反复复长吁短叹地同我讲起吃不起地瓜的那十年,狗子呢,一见大事不妙就跑的没影了。作为回馈,它隔三差五就叼着死耗子放在家里大堂上,甚至有一次把领居家的老母鸡生拉硬拽进父母的房间里,为此,又是些鸡毛蒜皮赔礼道歉的事。那只死里逃生的老母鸡估计是得了抑郁,再也产不下一枚蛋,邻居犹豫再三后给了它一个痛快。为这事我爸几次三番扬言要宰了它,并且拿着菜刀当着它的面比划吓唬着,它也只是摇头晃脑尾巴甩的飞起的傻样。

    “还是你爷爷以前养的那条狗好咧,那是能上山逮野兔的!”我妈则是经常这么念叨着。

    才不是,小花最好了。我心里嘀咕着。

    但是马路对面大概是有它急着去见的情郎,所以小花的故事便结束了。

    后面那些年,陆陆续续地,家里又来了许多成员。套用一句话,就是自襁褓中来,归处却不尽相同。

    本着贱名好养活的原则,他们分别是小白、小黑、烂尾、黑背……一直到我已经不会去在意它们的名字,便统一叫,狗子。

    它们只是小花的周而复始。

    有吃鱼被卡住喉咙三天进不了食饿成一身皮靠我妈硬喂活下来的。

    有跟家里的猫打成一片心甘情愿在每个深夜里盘成蛇躯供朋友取暖的。

    有把我的暑假作业撕成烂纸片害我开心了半年的。

    它们死在了越来越宽的马路上,死在了误食的老鼠药上,死在了利欲熏心的所谓打狗队手上,死在了渐渐已麻木的我的心里。

    我一天天的长大,开始关注起篮球,衬衫,姑娘的身段,愁苦于工作,未来不可期。

    谁还会在意脚边的恼人犬吠呢?

    身边的很多朋友,在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渐渐养起了小猫小狗。品种繁多,暹罗,英短,巴哥,博美,等等。大部分人不算高薪,应付完高额的房租,接下来便是各种名目众多的宠物粮的选购,以及每天猫砂的清理。

    有的人失恋了三年都没走出来。

    有的是大龄青年被家人安排的一场场相亲逼的走投无路选择离家出走。

    更多的,是不甘于现状,由着自己的性子选择了同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抱守合一。

    这些被细心照料着的小家伙们,一边幸福着一边充当起了心灵理疗师的角色。

    在很多场酒局后,在铲屎官被一条短信告知明天不用来上班后,在某人下定决心第二天准备从某栋高楼一跃而下的时候,它们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蹦上了主人的床。

    “喵~喵~喵。”

    “汪~汪~汪。”

    “咕叽~咕叽。“

    “唉呀,真烦人,好啦好啦。我给你准备好吃的去,你看看你,肥成什么样,明天开始带你减肥!”

    前些日子,家里养了近十年的老狗又给马路牙子送了人头,链子一松,不一会儿功夫就成了一滩烂肉,彼时的我,尚坐在回家的高铁上怀疑着人生。在越来越迷信的我的母亲嘴里,成了一件神神道道的事儿,她神秘兮兮地跟我讲,这是换命啊,你看,你几年不着家,终于回来了,没几天就呆不住又要往外奔……

    我笑了笑说,妈,这是条傻狗,你忘啦,第三年我第一次休年假回家,一进门,它就冲着我狂叫,要不是被拴着,能当场把我生吞活剥了。

    “肯定是记不住了,狗这东西,年纪大了脑子也会不好用的。”她只好这么解释着,“就像我啊,不也是耳朵不好使了嘛,你们以后不是一样也会嫌弃的。”

    “妈~这都哪跟哪啊。”我只好苦笑着求饶。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了小花,想起了每周五放学后那个背着个大书包流着两撇大鼻涕的小男孩。一人一狗漫山遍野探寻未知事物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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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文青竹:您好,我是公众号(猫友记)的小编,公司现征集有趣的萌宠故事,如果您愿意可以加入我们进行投稿
        单脚企:@文青竹 好的,谢谢
      • 作家苦旅:我在长篇小说里塑造了一个人物,也叫狗子。活得如狗的孩子。
        单脚企:@丹妮姐姐文学传播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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