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事情被抛之脑后。比如跟家人的联系,我大概有20多天没有给家里通电话,想等到周末的时候一一联系。
周五的下午,我正在处理一些事情,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我回拨过去,是爷爷托人打过来的。爷爷很生气,说我忘记家里还有个老人了,忘记了有人还惦记着自己。他很失望,说自己老了,就没有人管了,还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我静静的听着,听他的述说自己的不满意。几分钟后,他催我挂掉了电话。总是说,长途电话贵。其实我解释过很多次,不用担心电话费的事情,我也试图让他了解现在长途电话很便宜,很便宜。我又担心他说,既然便宜你怎么不常来电话?我也被自己问住了。
现在的沟通比以前便捷多了,通过网络,通过各种及时通讯工具。可以说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都可以。我们发微博,更新朋友圈,修改QQ签名,我们与周边联系,与世界互联。我们不满意网速,很多客户来抱怨,你们的2G网络连微博都刷不了。我在想如果网速快到想要的想看的马上就可以看,任何网络都可以让你刷微博的时候,你所节省的时间又到那里去了。有人说这个不一样,可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我又不能准确的说出来。
下班,走路回去。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关于过去零散的记忆,听来的记忆。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向家人询问过问题,尽管有些事情我很想知道。我从来都没有问。我与家庭的关系很奇怪,我不曾想念过家人,从未。在梦里,都很少有家人的影子。有时候觉得,有些人存在就是存在,不会因为你的忽视而模糊。正如,他们曾经给我讲过的事情。这份关于家的感情。
小的时候,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做很多事情都做不好。读书的成绩也很普通,普通到一个13人的班,我可以考到11名。家里是种菜的,也会有很多小的事情需要我做。我做不好,爷爷也会说我。空闲的时候,他会将一些他曾经的事情来教育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祖辈被弄成地主(据说是有很多房子),经常被批斗,爷爷也深受其害。他说,他12岁开始做农活,拉牛犁水田,裤子都不穿。在那个年龄很多事情做不了,他不得不做,而且要求自己做的很好。那些不好的遭遇,改变了他,他说要做一个好人,做好事,不欺负人,不去生事。总之爷爷变的很平庸,是一个老实人。在那个社会,老实人并不好过,平时被欺负。又加上地主和高成分的影响,爷爷被出席了不少斗争场合。这些经历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没有人是靠的住的。所谓真的,只有自己口袋里面有,肚子吃饱了,这才是真的。
乡下结婚早,爷爷到了结婚的年纪,貌似没有合适的,因为地主的背景一直影响着他。那是个动荡的社会,很多选择是很重要的,尽管爷爷很能干,选择他的很少。后来亲戚介绍,一个很远的远房亲戚(好像是)家有个合适的。爷爷就这样结婚了。据说,奶奶当时还是坐着轿子来的。这只是据说,我没有去问。再后来的时候,爷爷很少说了。听奶奶说,爷爷也被批斗过。爷爷从未说过这些,那些记忆可能是他伤心的记忆,他不愿记得,也不曾想起。
爷爷被欺负的不少年头,后来分田地的时候,分了很多边角料。东一块西一块,挨着山靠着树,弱弱的光合作用带来的只是一年比一年更坏的收成。他改变不了,有生财之道也不敢去碰了。爷爷战战兢兢的过了很多年。后来生活有了改变,主要是社会变化了。日子过的很简单。开始出现大的转机是爸爸结婚后。
我在想要不要感谢政策,包产到户,鼓励经济。妈妈来后,我们家就开始大规模种菜了,粮食不够吃,就种经济作物。那个时候,种菜的很少,很多人看不起这个,觉得去卖菜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爷爷说,赚钱要赚有钱人的钱,因为他们有钱,他们舍得花钱,虽然买菜的时候斤斤计较,偶尔还不给零头。如果跟他们建立了长期的供需关系,收入很稳定的。在这点上我很佩服爷爷。他做一样事情,就好像完全看透了一样。他知道什么菜该卖给什么人,该卖什么价,知道应该建立自己的特色。爷爷靠他的想法和他的坚持,让家里的日子过的很好。那时候每个逢场日爷爷卖菜回来就要买肉回来,家里有6个人,通常要3斤肉。我对猪肉价格的记忆是从2块7开始的,后来到3块,然后5块。在农村这样的日子确实没有多少人过。那是一个连内裤都要补丁摞补丁的年代,爷爷坚持钱要存也要花,生活绝对不能落下。
后来种菜的人多了,我们队上好多人都开始种菜,我以为竞争大了,这些没有搞头了,估计以后不能三天吃一回猪肉了。结果不是这样的,真实的情况让我感到诧异,也让我认识到爷爷的神奇。
爷爷卖菜收摊早,但是又比别人买的贵。有很多菜别人卖不掉,交给爷爷很快就卖掉了。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知道我跟着他去卖过菜我才知道缘由。菜的质量好,干净,有卖相,信任,人好。在大家眼中,刘大爷的菜跟他的人一样。朴实,不掺假,很卫生。
当然了,我们家种菜是种的最好的,没有之一。这也许是祖辈教育爷爷吧,毕竟被打为地主还是要有点底蕴的。所谓为官三代才懂得穿衣吃饭,你以为地主每天除了为富不仁就没有其他事情了?爷爷是一个讲究人,生活的讲究不足为奇,但是做农活也很将就。
种地就从耕地开始说吧。架牛犁土,爷爷从12岁就开始做了,多年的劳作带给他一手好本领。他犁出来的土地是很均匀平整的,翻过的土也不会很大块。这让后面的挂土更方便。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而爷爷要求把土翻的更细,把土打的更散更细。这样利于植物的生长。种菜的时候,需要严格控制行距和窝距。这个大家都可以做到,而爷爷要求我们把窝挖的很直,每个窝的大小基本一致。爷爷爱好,总要比别人做的多一点。尽管这一点对结果没有什么影响,他还是会做,因为他满意。因为满意,所以我们的事情要多点。我们家的地是没有什么杂草的,定期除草是很基本的工作。所以我们的地跟别人的地区别很大,从作物是否生长在一条线上到地里有没有杂草,以及作物的长势情况就可以看出来。
等菜成熟的时候,我们通常吃过中午饭就开始忙碌了。把菜摘回来,然后去掉多余的部分。洗的干干净净的,整理的好好的。当然爷爷理菜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会让菜更好看,看起来更有食欲。
比如说菜头,我们叫菜脑壳,它成熟后,靠地的部分有很多叶子,叶子和杆链接的地方就会积累很多脏东西,时间久了就有点黑,洗掉脏东西以后,还是有点黄呀什么的。爷爷就用刀,统一多切一点,然后把那一小段外面的皮去一部分。只是去一部分,还要剩下点用来保鲜。被清理过的菜脑壳看起来很干净,白白绿绿的惹人爱。
蒜苗,我们会把死叶和烂叶子都理掉,然后把有些叶尖黄色的部分都掐掉。很仔细,一点黄色的叶子都没有,要是叶子黄色的太多,我们直接把那张叶子掐掉。然后把泥巴洗掉,沥干水,然后用称称出重量,用谷草捆起来。一把一把的卖。让人想不到的是,谷草还需要整理过的,上面没有什么枝桠,没有腐败的,必须要金黄颜色的。爷爷说,这样捆出来的蒜苗才好看。干净,利索。晚上把蒜苗立在水桶里面,下面放点水,然后用胶纸把桶和蒜苗都盖住。爷爷说这样蒜苗就不会弯曲了,很称展(很直)。
除了这些,爷爷每次买菜都会多带点谷草,他说人家买的多,多捆一下是对的。还有就是他穿的很干净。下地干农活身上都会粘上泥土,他每次都会换上干净衣服。
其实这样说感觉不到优势在那里,等早上到了集市,摆上摊一看,差距就出来了。别人的菜乱糟糟的,还有泥巴,买菜人穿的也比较邋遢。爷爷的菜是干净整齐的,菜又好,看起来又顺眼,又加上买菜的人也不错,就算贵点也没有什么。所以畅销。
如果你觉得做到这些就足够,那其实弱爆了。爷爷卖菜是上升到战略层面的。卖菜的时候,要看看今天集市上有哪些菜,哪些菜多,哪些少。这样才能掌握价格动向供需关系,并且快速出售。当然了这个是小战略,大的战略每年要了解附近的菜农要种哪些菜,今年哪些菜苗卖的最多。从这些信息,决定今年的菜应该种哪些,具体的比例是什么。虽然这种战略布局并不精彩,也不具备太大的价值,当爷爷做这些的时候,我明白一个道理,做事情要一种意识,不能按部就班,要利用信息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有记忆的时候,爷爷已经卖了很多年菜了。镇上好多人他都认识,他去买东西什么的,人家都不会乱来,知道刘大爷很讲究,只要好的。他可以先不付钱,就从人家那里拿东西走。几十上百成千都可以。比如理发,那个时候平头只要5毛钱,而爷爷带我去有家7毛的地方。他家手艺不错,每次理发爷爷都在旁边,跟理发师说这里没有弄好,要修,这里有根头发长了点,或者是看看有没有剪端正。爷爷说这是对生活的态度。那个时候,家里吃饭必须要用手掌碗,不能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嚼东西嘴巴不能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要是有声音会被说是猪变的。爷爷告诉家里,菜要怎么做,要怎么切,肉要怎么加调料,木耳要泡到什么程度才算好,烧汤没有蔬菜就要加点黄花。我一直记得家里炒出来的猪腰,真的就像花一样,而且比外面的嫩多了。蒸菜是我们家的拿手菜,有重大事件的时候就会做。每年过年的必做菜,在北方没有春晚就不算过年,在我家,没有蒸菜,就不算过年。
说到穿,这个也还好。我有记忆的时候,家里就买了熨斗。爷爷说衣服不能有皱的地方,尤其是夏天穿的衬衣裤子这些。穿衣服要扣好扣子,理好衣领,要是袖子长了就要扎好。有点泥巴要用刷子刷掉。手冷了不能把手缩到袖子里面去。这些规矩我一直都记得,到现在落实的很少了。我现在的生活比较随意。
爷爷卖菜回来,会跟我们说一些卖菜的事情,谁谁谁今天来卖菜了,谁把价格搞乱了,谁没有完,最后倒在河里了。我经常被这些事情吸引。后来自己慢慢长大,对这些突然失去了兴趣,爷爷也不再说起。
上初中开始,回家的时间少了,我依然我行我素,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到高中的时候,通常要1个月才回家一次,到高二租了房子住,基本就一学期回去一次了。每次回去,就觉得时间过的很快,爷爷逐渐老了。头发少了一大半,也白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很多。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生活方式,满血状的精神,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
到现在,我又有几天没有给爷爷电话了,兴许上次给他买的新手机已经用上了。上午给他电话的时候,没有接听,估计还不在家里。爷爷现在是把手机当座机用,很少带在身上,主要是上次的手机在做农活的时候,把屏幕弄坏了。让爷爷看不成时间,他又去买另一个电子表放在家里。其实一个普通的老人手机也不贵,他说没有必要将就(时刻注意手机怕弄坏了)它,索性下地的时候就不带了。于是,大家都晚上给爷爷打电话,说个几分钟,他就说那就这么,说多了话费高的很。
爷爷今年79岁,身体还好,只不过一个人在老家,他还坚持下地干活,种蔬菜。他说能做的时候就多做,别人不能做的,都在做,我比他们好多了,为什么不做。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意见,国庆回家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叫我把菜地的菜苗毁了。我下不了手,这都是爷爷心血。我们都不在他身边,这些菜苗也许是他的寄托。我只有叮嘱他要小心些,少做点。爷爷说,什么都不做就好像身体有病一样,动起来还好点。
以前我住在成都,回去很近。我经常回去看他,他说回来是可以的,坐火车嘛,坐那个慢车(动车1个小时到,要46元,其它在2个小时,有个90分钟只要24元),这样也省钱,你回来又没有什么忙的,不赶那点时间。我也偷偷的坐动车回去,当他问起来的时候,我就说我是坐的慢车。
明年,爷爷就80了,我希望能抽出时间陪他到成都走一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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