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墙外

叶枫告别了一切熟悉的人和事，来这座陌生的城市装修房子。

出租房里，楼上漏水，厨房里滴滴答答，让叶枫感觉秋雨一直在下。她上楼敲门，无人应。觉得烦闷，下楼来，站在院子里盯着那一畦碧绿的小白菜出神。

这时节，对面楼上邻居回来了，叶枫和她提起漏水的事。她上来看了，热情的打电话联系物业，物业联系主人，很快就见房主回来，到中午已修好了。邻居有意邀请叶枫加入她们的“午后骄阳”舞蹈队，跳舞，打牌。

但叶枫是慢热型，不能很快和生人处熟。

更何况，打牌，跳舞，她都不喜欢。

她很羡慕那些自来熟，走到哪里都合群。有时觉的自己怎么这么个德性呢，闷死活该。

房子那边有事，她过去。没事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书，写文字。眼睛难受了，站起来看看窗外。

窗下有一排整齐的冬青，还有一排也是整齐的冬青。呵！

出去走走吧。去河畔，那里晨曦美，夜月也美。但是人很少，不如去人多的地方吧！

想起苏轼被贬黄州，看见月光很美，就去找张怀民，两人一道夜游赏月，就羡慕起他来。有个一起赏月的人是幸福的。

就去街上游荡，像一个游魂，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找什么。站着看街上人来车往，像进入三维空间，叶枫觉得自己与这些人不在同一维度。人和车在慢慢的游走，悄无声息，像电影中的慢镜头。热闹、拥挤，是他们的，叶枫只有孤独与隔阂。

走到一所学校跟前，她下意识的站住，望向里面。

她吃了一惊。

她看到了另一个叶枫。她穿着黑白格子外套，齐肩短发，穿梭在热闹的校园里，微笑着和学生打招呼。

她趴在一张黄色办公桌上备课，左手托腮，右手握笔，全神贯注地思索。她准是热衷于去参加各种教学大赛。呵呵！

她站在讲台上讲诗歌。三尺半圆铺青砖，她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再走到左边，激情在双手里飞舞，兴奋从眼眸里喷出。仿佛牵着黄狗擎着苍鹰，带着随从领着密州臣民们去围猎的不是苏轼，而是她自己。

她在上音乐课，边弹着电子琴，边唱：“你要唱歌就先学 do-re-mi

do-re-mi, do -re-mi

这三个音符最先遇到你，e 是金色阳光照……”

孩子们睁大晶亮的眼睛，摇头晃脑，手在桌子上打着拍子，跟着她唱，“me 是我把自己叫,far是向着远方跑.……”

教室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嗯，她兼过好几年音乐。

上午最后一节课，孩子们肚子饿了，反应迟慢了，眼神疲劳了，注意力不那么集中了。她拿出录音机，偷偷播放音乐给孩子们听。音乐在孩子们心灵上游走，她在走廊里游走，看孩子们在舒畅的音乐声中做作业。

她在院子里和学生打羽毛球，腾挪、翻转、跳跃，白色羽球飘来飞去，像飞梭。

飞着，飞着……飞梭成了太阳，飞梭成了月亮。它们在宇宙间穿梭忙碌，安排昼夜，布置季节。于是，日子整齐地过去，春秋有序而来。

春天，校园小花台上花开了，她从花前走过，沾染一身花香；夏天，廊下夏木阴阴，她在叶下乘凉；秋天，她摘下一片枫叶，题了一首爱的诗歌；冬天，她和学生们把雪花堆起，雕筑成一尊希望。

她……

门外的叶枫看着门里的叶枫。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悦耳的上课乐音响起，学生们纷纷进了教室。

校园里的叶枫拿着书，快步走向教室。转头看见了站在大门外的叶枫，似乎吃了一惊。

她站着凝视着她。

门外的叶枫上前一步，手扶不锈钢栅栏，看着墙里的叶枫，嘴唇翕动。她很想告诉她一些事情。

但是阳光把空气切割，与悬浮于空中万年的汗与泪融合，还有大爆炸时期从地心喷出的石英，在太阳日复一日的暴晒下，形成厚厚的时光墙，墙外的叶枫只能看见墙里的她，却不能和她说话。就像在梦靥里，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她凝视了叶枫几秒钟，然后回头走进教室。

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墙里的一切，仿如一梦，仿如前世。

叶枫回到了她的世界。

阳光很不真实，它笼罩下的一切，花池，道旁树，行人，楼房，仿佛都是虚幻的存在。

叶枫觉得该回家了。转身往回走。忽然找不到路了。

“ 我的新家在哪?"

她问自己。